林渔心里一紧，以为是王桂英又带人追来了，
猛地站起来，转身就想跑，却看见跑过来的是村里的张大爷，手里还拿着一个布包。
张大爷跑到她跟前，喘着气，把布包递给她：
“丫头，这是大爷家攒的几个窝头，还有点晒干的野菜，你带着路上吃。山外不好走，你一个小姑娘，多带点吃的总没错。”
林渔愣了愣，看着张大爷慈祥的脸，眼眶突然就红了。
在这个村里，除了已故的养父母，还没人对她这么好。她接过布包，小声说了句：
“谢谢张大爷。”
“谢啥，”张大爷摆了摆手，
“你是个好丫头，就是命苦。出去以后，自己多当心，要是混不下去了，就回来看看，村里还有大爷呢。”
林渔点了点头，把布包放进行囊里，又对着张大爷鞠了一躬，才转身继续往前走。
这次，她的脚步更稳了，心里也暖烘烘的。
她知道，这个村里，有坏人，也有好人，不管怎么样，这里都是她曾经待过的地方，有过委屈，也有过一丝温暖。
山风裹着草木的清气吹在脸上，她攥紧了行囊里那袋温热的窝头，只觉得前路纵有千难万险，也多了几分扛下去的底气——
她不知道，自己刚转过山坳，彻底消失在林家村的视野里，身后的村口，就骤然掀起了一阵足以震碎整个村落平静的喧嚣。
起初是远处山道上传来的“哒哒”声，像是闷雷滚过，起初还轻，眨眼间就变得密集、厚重，
每一下都踩在人心尖上，震得村口老槐树的叶子簌簌往下掉。
村民们正围着王桂英议论，闻声纷纷停了嘴，抻着脖子往山道那头望——
只见尘土滚滚，像一条黄龙从山外席卷而来，数十匹神骏的黑马踏尘而来，马鬃飞扬，马蹄溅起的泥块砸在土路上，
发出“噼啪”的脆响，惊得村口的鸡鸭扑棱着翅膀四处逃窜，连趴在墙根晒太阳的土狗都夹着尾巴，缩在门后不敢露头。
阳光正好，却被那片尘土遮去了几分，为首的几匹马上，坐着的男子身穿墨色锦袍，衣料上绣着暗金色的云纹，在日头下泛着柔光——
那是村民们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好料子，比村长过年时穿的那件粗布新衣，不知道要华贵多少倍。
他们腰间系着玉带，挂着玉佩，走动时玉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不像村里汉子腰间挂的镰刀，只会磨得锈迹斑斑。
连他们脚上蹬的马靴，都是油光锃亮的，而非村民们脚下缝缝补补的布鞋、草鞋，有些孩子甚至光着脚，脚趾缝里还嵌着泥。
数十匹马整齐地停在村口，扬起的尘土渐渐落定，呛得村民们纷纷捂嘴咳嗽。
那些锦袍男子翻身下马，动作利落优雅，他们身形挺拔，面色沉静，目光扫过村口时，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与疏离——
他们看过来的眼神，就像在看地上的草芥，而非和自己一样的人。
村口的土路坑坑洼洼，到处是鸡屎鸭粪，他们的马靴踩在上面，却仿佛踩在自家府邸的青砖地上，不见半分嫌弃，却更显格格不入。
王桂英早就忘了哭，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却不敢上前，只是拉着桃花缩在人群后头，眼睛瞪得溜圆——
她活了四十多年，别说见，就连听都没听过这样的阵仗。
桃花也没了往日的蛮横，攥着王桂英的衣角，手指都在发抖，她看着那些男子身上的锦袍，看着他们胯下的骏马，
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打了补丁的布衫，还有膝盖上贴着的、沾着泥土的草药，
脸瞬间红到了耳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村民们更是鸦雀无声，有人悄悄把破了洞的袖子往身后藏，有人把光着的脚往草堆里缩——
他们的房子是土坯墙，屋顶盖着茅草，墙根下堆着柴火和粪堆，
而那些男子身后，跟着的几个随从，手里提着的食盒、包袱，都是绣着精致花纹的绸缎，连马鞍上的垫子，
都是绣着金线的锦缎，随便一块料子，都够村里一户人家吃上半年。
“敢问诸位贵人，”
村长是被人从家里拉来的，他穿着那件过年才舍得穿的粗布新衣，领口磨得发亮，手都在抖，
“是、是来我们林家村找人的吗？”
为首的锦袍男子微微颔首，声音清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奉侯府之命，前来寻一位名叫林念的姑娘。”
他目光扫过缩在人群里的王桂英和桃花，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这
村落贫瘠破败，尘土飞扬，女子衣着粗陋，脸上带着常年劳作的风霜，
实在难以想象，侯爷特意托付、要妥善安置的姑娘，竟会待在这样的地方。
王桂英心里“咯噔”一下，林念？不就是刚跑走的那个小娼妇？她怎么会认识侯府的人？
桃花也愣住了，她看着那些贵气逼人的男子，
再想起自己打林渔的巴掌、踩烂的草药，嘴唇哆嗦着，突然就慌了——她刚才，是打了侯府要找的人？
村民们更是炸开了锅，窃窃私语声又起，却比刚才更小声，带着震惊和不敢置信：
“侯府？念丫头怎么会认识侯府的人？”
“我的天，那可是侯府啊……念丫头莫不是有什么大来头？”
“刚才王桂英还堵着人家骂，要是侯府的人知道了……”
风又吹起来，这次却吹不散村口的凝重。
那些锦袍男子的存在，像一道天堑，把林家村的贫瘠、粗陋，和山外那个他们从未触及的繁华世界，清晰地隔了开来——
他们的锦袍与村民的破衣，他们的骏马与村里的土狗，他们的从容与村民的局促，
甚至他们脚下的马靴与村民的赤脚，每一处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悬殊到令人心惊的贫富差距。
为首的男子没理会村民的议论，只是对身边的随从吩咐：
“派人去追，务必将林念姑娘平安带回。另外，”
他目光落在村长和王桂英身上，语气淡了些，却带着压力，
“问问他们，林念姑娘在村里，过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