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渔握着门栓的手紧了紧,心底泛起一丝无语。
她去不去灯节,本是自己的事,为何还要被人追着问?
白日里小张提过一嘴,说街上的糖画师傅添了新样式,她没放在心上;
此刻店小二又来问,更是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靠在门板上,声音冷了几分:“身子有些不适,便不去了。”
这话刚说完,门外忽然没了声响。
林渔以为店小二听了这话便会离开,正要转身回房,
却隐约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极轻的闷哼,像是有人疼得没忍住。
她心里一动,忍不住又问了句:“你怎么了?”
店小二咬着牙,连忙压下喉咙里的痛呼,声音尽量放得平稳:“没、没事……姑娘好好休息,我、我这就走。”
他说着,扶着门框慢慢直起身,可刚一抬脚,腿上的伤就疼得他眼前发黑,差点栽倒在地。
他连忙伸手扶住墙,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后背的冷汗早已浸湿了灰布衫,贴在身上又冷又疼。
他不敢再多说一句,也不敢让林姑娘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若是让她知道自己是被顾公子的人打伤,再追问缘由,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只能拖着伤腿,一步一挪地往巷口走,每走一步,地上便会留下一个浅浅的、带着冷汗的脚印。
晚风卷着远处的戏文飘过来,可他却觉得那热闹离自己格外遥远,只剩下浑身的疼,还有满心的委屈——
他不过是个拿钱传话的,话也传到了,人家不来就不来,他怎么就落得这般下场?
门内的林渔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带着明显的滞涩,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可转念一想,或许是自己多心了,便没再多想,转身回到床边,重新躺下。
只是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缝照进来,落在桌角那盏没点的灯上,让她翻来覆去,竟再也睡不着了。
林渔躺在床上翻了半宿,耳边总回响着店小二那声发颤的“没事”,
还有他离开时滞涩的脚步声,像根细刺扎在心上,怎么也睡不着。
窗外的月光越发明亮,忽然让她想起白日里小张说的话——
街上的糖画师傅新添了“嫦娥奔月”的样式,若是往日,她或许早已提着灯去凑这份热闹了。
可今夜,这份热闹却被店小二那通莫名的敲门声搅得没了兴致,只剩下满心的不安。
她猛地坐起身,咬了咬唇,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就算是自己多心,去院门口看一眼,也好让心里踏实些。
林渔披了件外衫,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指尖刚触到门栓,又犹豫了片刻。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拉开门闩,将门推开一条缝。
晚风带着湖水的凉意涌进来,吹得她鬓边的碎发微微晃动,而当她的目光落在院门口的青石板上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月光下,那片平日里干净整洁的青石板上,竟散落着几滴暗红的血迹,像极了冬日里凝在枝头的残梅,在夜色里格外刺眼。
林渔的心跳骤然加快,她连忙推开门走出去,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石板上的血迹——
还有一丝微弱的温度,显然是刚留下没多久。
她猛地抬头望向周围,夜色深沉,只能看见远处街市传来的零星灯火,却再也看不见店小二的身影。
“难道是他……”
林渔的声音有些发颤,脑海里瞬间闪过店小二那嘶哑的嗓音、发颤的语气,还有他离开时那声没忍住的闷哼。
她方才只觉得对方语气奇怪,却没多想,此刻看着这血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
一个寻常的店小二,为何会在深夜满身是伤地来敲她的门?
又为何不肯说自己受了伤?
店小二的伤,会不会和她有关?
这些念头像潮水般涌来,让林渔有些手足无措。
风卷着巷口的落叶扑到脚边,林渔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指尖还沾着方才触到血迹的凉意。
她望着青石板上蜿蜒向暗处的血痕,喉间发紧——
那店小二,往日里在茶馆只敢远远递个茶碗,连和她说话都要低头。
林渔用力掐了下掌心,试图把那些纷乱的猜测压下去:
许是店小二自己惹了麻烦,和自己,本就没半分牵扯。
小张在廊柱后立了半晌,见林渔指尖反复摩挲袖口,连眉峰都拧成了结,才轻咳一声从暗处走出:
“姑娘,可是遇到了难处?”
林渔抬眼时,眸底还凝着未散的疑虑:
“方才那店小二的伤,你看见了?”
“看见了。”小张垂眸避开她的视线,指节无意识地蹭了蹭腰间佩刀,语气刻意放得平淡,
“不过是他自己贪心,拿了旁人的银钱却办砸了事,挨顿打是常有的,姑娘不必往心里去。”
他往前半步,语气添了几分催促,
“夜色深了,您早些歇着,您不必多问,也不必多心,明日我们就离开江城,这事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
“跟我没关系就行。”林渔垂眸掩去眼底的疑色,抬步转身时,特意让腕上的银镯撞在门环上,
“叮”的一声脆响在夜里格外清晰。
“出门在外,你自己也当心些——毕竟,不是什么事都能靠‘没关系’搪塞过去的。”
她的声音尾调微微上扬,没等小张回应,便推门而入,将那道欲言又止的身影,彻底关在了门外。
客栈的木门“吱呀”合拢的瞬间,檐角那盏油纸灯笼被夜风卷得晃了晃,
暖黄的光落在小张脚边的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圆。
他仰头望了眼二楼那扇紧闭的窗,窗纸上映着微弱的烛火,像颗藏在夜色里的星子——那是林渔的房间。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佩剑,凉意顺着指缝漫上来。
方才还喧闹的长街已渐渐静了,远处灯会的锣鼓声淡得像隔了层纱,偶尔有晚归的醉汉哼着小调从巷口走过,脚步踉跄地撞碎满地灯影。
小张原本揪着心,怕十二岁的林渔执意要去灯会——人挤人的热闹里,藏着多少看不见的暗手,他比谁都清楚。
如今见她安安稳稳待在房里,悬着的石头才算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