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渔猛地回神,抬手拭去眼角的湿痕,掀开车帘一角。
巍峨的城门映入眼帘,青灰色的城墙饱经风霜,
城门下人流如织,叫卖声、马蹄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热闹得让人安心。
她望着那些来来往往的身影,望着城门上“邕州”二字,心中的茫然与不安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期待取代。
这里有她牵挂的人,有她赖以生存的依靠,有她两年来点点滴滴的记忆。
即便她终究是个“异乡人”,可这份真实的羁绊,早已将她与这个时代紧紧相连。
林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既来之,则安之,至少此刻,她是被珍视、被需要的,这就够了。
车厢外的喧闹陡然清晰了几分,几道带着好奇的议论声顺着风缝钻进来,像细针般轻轻刺在林渔心上。
“快看那马车!朱漆镶金,挂着靖安侯府的麒麟纹令牌,定是侯府的座驾无疑!”
“可不是嘛!这规制气派得很,就是不知里头坐的是哪位贵人?莫不是府里的表小姐、表少爷们从外头回来了?”
林渔握着车帘的手指下意识收紧,指尖泛白。
她掀开车帘的动作顿在半空,耳畔的市井喧嚣仿佛被按下了放大键,下一句议论直直撞进耳膜。
“说起侯府,倒让我想起那位苏念小姐了——这大半年竟没再听闻她的消息,真是可惜了这般惊人才情!”
“可不是!那是在笔墨斋赴宴,写出‘此地空余黄鹤楼,白云千载空悠悠’,字字珠玑,
至今仍是邕州文人圈里的佳话,我家那酸腐相公,日日捧着抄录的诗句念叨,说此生难见这般绝笔!”
“苏念”二字像一块石子,投进她早已波澜未平的心湖。
原主的名字,原主的荣光,从那时才刚刚开始。
那些诗词歌赋于她而言,不过在现代学来运用的过往。
马车缓缓驶过城门下的人群,议论声被更嘈杂的叫卖声、马蹄声裹挟着远去,可林渔心头的滋味却越发复杂。
如今才懂,那份庇护背后,藏着多少不忍拆穿的包容。
她占据了原主的身份,享受着这份身份带来的安稳与尊荣,却终究替代不了那个真正的“苏念”。
路人的念叨越是真切,她心里的惶惑就越重——
她就像个偷来光明的旅人,既贪恋这份温暖,又怕某一日被戳破伪装,再次坠入无边黑暗。
“姑娘,侯府到了。”
车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渔猛地回神,抬手拭去眼角不自觉泛起的湿意,强压下心头的翻涌。
车帘被仆从掀开,朱红的侯府大门映入眼帘,外祖母、舅母正站在门口,笑容温婉地望着她。
温暖的日光洒在她们身上,也驱散了些许她心头的阴霾。
或许她永远成不了众人眼中的“林念”,但此刻握着她的手是暖的,身边的笑语是真的。
林渔深吸一口气,对着外祖母和舅母露出一抹温顺的笑意,将那些惶惑与不安暂且藏进心底——
至少此刻,她要守护好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林渔刚迈下马车,便被一双带着暖意的枯瘦手掌紧紧揽入怀中。
外祖母身上裹着素色织锦披风,衣襟间浸着淡淡的檀香,
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与疼惜。
“我的念念,可算回来了!”
老人的声音发着颤,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
从眉眼到下颌,细细描摹着,像是要把这半年多的空缺都补回来,
“怎么瘦成这样了?脸色也这般苍白,在外头定是受了不少苦,让外祖母心疼坏了。”
林渔鼻尖一酸,眼眶瞬间红了。
前世她从未感受过外婆这般毫无保留的疼爱,此刻被外祖母紧紧抱着,
闻着熟悉的檀香,感受着那份滚烫的牵挂,连日来的惶惑与不安都化作了委屈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老人的衣襟。
“外祖母……”她哽咽着唤了一声,声音软糯又带着依赖,抬手回抱住老人,
将脸埋在她温暖的肩窝,汲取着这份久违的安全感。
舅母站在一旁,眼圈也红了,伸手轻轻拍着林渔的后背,柔声劝慰: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往后有我们在,再也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了。快别哭了,仔细哭坏了身子,外祖母该更心疼了。”
外祖母这才松开些力道,却依旧握着她的手不肯放,拇指一遍遍摩挲着她手背上的薄茧——那是她流浪时留下的痕迹。
老人望着她的眼神,满是疼惜与自责:
“都怪外祖母没用,没能护好你。
当年若不是你执意要回养父母家,怎会遭此横祸?
这半年来,我日日对着你母亲的牌位念叨,只求菩萨保佑你平安归来,如今总算遂了愿。”
林渔心头一暖,反手握紧外祖母的手,摇了摇头:
“不怪外祖母,是念念命大。能再见到外祖母和舅母,念念就已经很满足了。”
“傻孩子。”
外祖母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又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目光温柔得能化出水来,
“饿不饿?舅母特意让人炖了你最爱的银耳莲子羹,还做了玫瑰酥、翡翠烧卖,都是你爱吃的。快些进屋,外头风大,仔细着凉。”
说罢,便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侯府的庭院依旧熟悉,青石板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两旁的海棠开得正盛,花瓣随风飘落,落在肩头,带着清甜的香气。
林渔被外祖母牵着,一步步走过回廊,听着老人絮絮叨叨地问着路上的光景,
感受着舅母时不时投来的关切目光,心头的暖意一点点蔓延开来。
这份温暖,是她穿越而来最珍贵的馈赠。
林渔暗暗想着,无论前路还有多少未知,只要有这些人在,她就有勇气走下去。
踏入暖阁,氤氲的香气先一步裹住了人。
八仙桌上早已摆得满满当当,白瓷碗里的银耳莲子羹泛着莹润的光泽,琥珀色的汤汁缀着颗颗饱满的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