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稳住顾云锦,摸清他与林渔的真实关系,再慢慢布局。
宝藏与权势,他一个都不会放手,至于顾云锦和林渔……不过是他棋盘上暂时需要忌惮的棋子罢了。
马车碾过铺满松针的官道,轮轴滚动的吱呀声混着林间雀鸣,漫成一片温柔的絮语。
两侧的古木拔地而起,枝桠交错如穹顶,将毒辣的日头滤成细碎的金箔,簌簌落在林渔摊开的掌心。
暖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口,带着松脂的清润与泥土的潮湿,真实得让她指尖微颤——
这触感,比现代空调房里的暖风吹拂还要真切,真切到让她心慌。
她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阳光的余温,目光却落在了自己身上。
一身月白绫罗裙,裙摆绣着细碎的缠枝莲纹,发髻挽得规整,插着一支素银簪,衬她眉眼清净。
这些古代的物什,曾让她觉得陌生又束缚,可现在,穿针引线、梳妆挽发竟已娴熟得如同本能。
马车颠簸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扶住车壁,腕间银镯相撞,叮当作响。
这镯子是她刚魂穿来时,碰到的第一个老奶奶硬塞给她的,说能驱邪避灾。
那时她看着这古朴的银饰只觉沉重,如今却日日戴着,连睡觉都未曾取下。
林渔抬手摩挲着镯身被磨得光滑的纹路,耳边仿佛又响起那位奶奶念叨的家常,
想起街角包子铺老板递来热包子时的笑容,想起陈京为她挡下暗箭时沉稳的背影——
这些人,这些事,都在她不知不觉间,织成了一张细密的网,将她牢牢网在这古代的天地里。
风从车窗钻进来,卷起她鬓边的碎发,带着山林间特有的凉意。
她抬头望去,远处的山峦层叠,青黛色的轮廓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像极了古画里的留白。
曾几何时,她还在手机里刷着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抱怨着底层打工人的疲惫,
可现在,她能准确分辨出不同鸟鸣的含义,能凭着草木的枯荣判断时节,
甚至在听到“宝藏”“权势”这类字眼时,第一反应不是荒诞,而是警惕。
“我好像被古代同化了。”
林渔再次低声呢喃,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飘。
她望着掌心跳跃的光斑,那温暖真实得可怕,可心底深处,总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挣扎——
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林渔,不是这个时代的闺阁女子,她的根不在这里。
可这两年多的朝夕相处,那些真切的关怀与陪伴,
那些刻入骨髓的习惯与认知,早已将“不属于这里”的界限模糊得快要看不见。
马车转过一道山弯,前方忽然传来几声犬吠,伴随着樵夫的吆喝声。
林渔掀开车帘一角,看见不远处的溪边,几个孩童正光着脚丫戏水,笑声清脆。
阳光洒在他们黝黑的小脸上,溅起的水花也闪着金光。
这画面太过鲜活,太过安宁,让她心头的不安又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茫然。
她到底是谁?
是那个念着wiFi、外卖的现代社畜,还是这个穿着绫罗、卷入纷争的古代女子?
指尖的暖意还在,银镯的凉意也在,林间的风声、孩童的笑声都在,这一切都在告诉她,她此刻身处的世界是真实的。
可那份深入骨髓的疏离感,却像一根细刺,时不时扎一下她的心脏,提醒着她与生俱来的“异乡人”身份。
林渔放下车帘,将自己重新藏进昏暗的车厢里。
马车依旧在前行,车轮碾过松针的沙沙声,像是时光在缓缓流淌。
她闭上眼,脑海里一会儿闪过现代的霓虹灯火,一会儿又浮现出古代的一切,所有人真实的面容。
同化与抗拒在心底反复拉扯,真实与虚幻交织缠绕,
让她在这陌生的古代世界里,既找到了归属感,又始终悬着一颗无处安放的心。
“就快要到邕州了吧。”
林渔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车厢内壁的雕花,声音轻得像被风揉碎的棉絮。
窗外的林木渐渐稀疏,隐约能瞥见远处城镇的轮廓,青瓦连绵如浪,炊烟袅袅升空,带着人间烟火的暖意。
她闭上眼,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突然汹涌而来——
刚穿来时,原主已奄奄一息,她在荒郊野岭之地醒来,
身上满是伤痕,腹中饥饿如刀割,只能拖着残破的身子乞讨,
冷硬的窝头是奢侈品,屋檐下的角落、漏风的破庙都是容身之所。
有次大雪纷飞,她蜷缩在桥洞下,差点冻僵,是一位拾荒的老婆婆分了她半块热红薯;
还有回被人牙子拐卖,一路颠簸着往青楼送,她染了天花,被丢弃乱葬岗才侥幸逃脱。
那些日子,每一天都在刀尖上行走,每一步都踩着生死边缘,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活得像个人。
可这一切,都在她认回原主身份后戛然而止。
靖安侯府的人寻来那日,她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站在富丽堂皇的马车前,恍如隔世。
外祖母抱着她哭红了眼,舅母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语气温柔得能化开水,
舅舅虽不苟言笑,却默默让人备齐了衣食住行,连本该原主幼时的玩伴、表兄表姐们,也带着新奇与友善围拢过来。
这些人是真实的——外祖母会在她晚睡时亲自送来安神汤,
舅母会陪着她挑选衣料,表兄会教她骑马射箭,表姐会拉着她分享女儿家的心事。
那些细碎的关怀,像春日的细雨,一点点滋润着她那颗早已被颠沛流离磨得坚硬的心。
就连陈京,才真正走进她的生活,为她遮风挡雨,护她周全。
林渔的睫毛轻轻颤抖,眼角沁出湿意。
她不敢深想,若没有原主这靖安侯府外孙女的身份,她此刻会是何种光景?
或许早已冻饿而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或许仍在被人牙子追讨,或许已沦落风尘,再也没有机会感受这般安稳的生活。
这层身份像一道护身符,将她从泥沼中拉出,给了她体面与庇护,可也让她越发依赖这份真实的温暖,越发难以割舍。
马车忽然放缓了速度,车夫在外头扬声禀报:
“姑娘,前面就是邕州城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