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慧院则多了几分精致婉约,抄手游廊绕着一方花圃,冬日里花圃虽无繁花,却摆了不少耐寒的翠竹和水仙,
翠竹青叶凝霜,水仙含苞待放,添了几分生机。
廊下挂着精致的八角宫灯,即便白日也透着几分雅致,女弟子们的学堂里,除了经史书卷,
还摆着绣架、琴案、画屏,午后时分,常能听见琴音混着低低的诵读声,
偶有女伴说笑,也会被夫子轻咳声压下,只余下纸笔摩挲的轻响。
书院的夫子更是个个有来头,每一位都有旁人难及的专长:
主讲经史的是翰林学士周敬之周老夫子,年逾古稀却精神矍铄,
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颔下长髯如雪,据说当年曾为先帝讲过整整三年的《资治通鉴》,
他讲课最喜引经据典,讲到兴头时,还会穿插些不为人知的朝堂旧事和名士轶闻,听得学子们屏气凝神,连窗外的风雪声都忘了。
有学子曾借着送点心的由头蹭听过一回,听完后暗戳戳在心里吐槽:
这老头怕不是个行走的“朝堂八卦机”,知道的内幕比说书先生还多。
教算学的是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夫子李砚,传闻是江南来的奇才,
一手算盘打得比京城最大银号的掌柜还精,更通晓西洋传来的几何算法和筹算之术。
他的课最受男弟子欢迎,毕竟不管是入仕管账还是归家经商,
算学都是硬本事,李夫子讲课不拘一格,常拿市井买卖、河工水利举例,枯燥的算学竟变得生动有趣。
淑慧院的女夫子则各有专长,教女红的张嬷嬷是宫里尚衣局退下来的掌事,一手苏绣堪称一绝,能在发丝上绣出并蒂莲,
她教女红时最是耐心,从穿针引线到配色纹样,一一细讲,就连最笨拙的弟子也能在她手下有所长进;
讲女诫和仪礼的是吏部尚书的夫人柳氏,举止端庄,说话温温软软,却最是严格,
就连郡主上课走神,也被她罚抄了三遍《女诫》,半点情面不讲;
最让学子们感兴趣的是教杂学的王夫子,此人走南闯北二十余年,
懂医理、晓农事,甚至还会些简单的格物之学,他讲课最爱说旅途见闻,
从岭南的荔枝如何保鲜到塞外的水车如何灌溉,听得女弟子们眼睛发亮,
师斋房的门窗皆拢着厚厚的锦缎帘,将外头的风雪寒气隔绝在外。
堂中燃着一盆银丝炭,橘红火光舔舐着炭块,在青砖地面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
案几上的青瓷茶盏腾起袅袅白雾,混着架上檀香的清冽,在空气中织出一层沉凝的气息。
陈院长端坐于上首的梨花木太师椅,他须发如雪,藏青色的儒袍领口绣着暗纹云章,
指尖轻抚着杯沿,目光扫过堂下分坐的三位山长与几位核心夫子,率先打破了沉默:
“今日请诸位来,是为苏念入读淑慧院一事。”
话音落,堂内静了一瞬。周老夫子捻着颔下长髯,眼底掠过一丝思忖:
“此前院务会还议过,她那‘先帝遗女’的身份存疑,贸然收录恐引朝堂非议,毕竟此事牵涉前朝旧案,非同小可。”
“可谁能料到,圣上竟直接颁了圣旨。”
右侧的王山长沉声接话,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
“不仅特许她入读,还调了禁军和萧策将军亲自接送——
萧策是什么人?那是圣上亲卫统领,掌京畿安危,这规格,便是太子入学时也未曾有过。”
这话一出,堂内几位夫子皆是神色微动。
柳夫人端坐着,素手拢了拢衣袖,温声道:
“圣上此举,已是将态度摆得明明白白,这是昭告天下,认了她的身份。”
陈院长缓缓颔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继续道:
“诸位对苏念,也并非全然陌生。
数月前江南黄鹤楼,她凭一首《黄鹤楼》名动天下,‘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连圣上都在御书房赞过她有盛唐风骨,翰林院的老学士们更是争相传抄,称其为‘百年难得一见的才女’。”
“何止是有才。”
教算学的李砚夫子年轻气盛,忍不住插话,
“我还听说她在江南不少事情,此女颇有些胆识”
堂内的议论声渐起,唯有王夫子眯着眼,望着炭盆里跳跃的火光,慢悠悠补了句:
“才情、智计都有了,再加上这实打实的皇家身份,这姑娘入了咱们琼宇书院,怕是要掀起不小的波澜。”
帘外的风卷着雪沫子拍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堂中炭火烧得正旺,却莫名让人觉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暗流涌动。
陈院长将茶盏往案上一搁,青瓷杯底与实木桌面相触,发出一声轻响,瞬间压下了堂内的议论声。
他抬眼扫过众人,语气沉肃:
“波澜也好,安稳也罢,既奉了圣旨,琼宇书院便没有推拒的道理。
只是这苏念的身份特殊,咱们既要守书院‘有教无类’的规矩,也得兼顾朝堂颜面,更要护好院里其他学子。”
周老夫子捻着长髯点头:
“院长所言极是。她虽是先帝遗女、圣上亲认的贵胄,可进了这琼宇书院的门,便只是个求学的学子。
经史一课,我会一视同仁,断不会因她身份特殊便放宽要求,该背的典籍、该作的策论,都得按院规来。”
柳夫人闻言,微微颔首附和:
“淑慧院这边,仪礼女诫乃是立身根本。她自幼长在宫外,想来在规矩礼数上有所欠缺,我会亲自督导,只是……”
她话锋微顿,眼底闪过一丝顾虑,
“她毕竟身负皇亲名分,若是惩戒,还需拿捏好分寸,免得落人口实,说咱们书院苛待天家贵女。”
“柳夫人过虑了。”
王夫子忽然开口,他往炭盆边挪了挪,搓了搓手笑道,
“我听闻这苏念姑娘性子通透,不是那等恃宠而骄的脾性。
这般心性,只要好好引导,断不会在礼数上出大错。”
坐在末位的张山长一直没吭声,此刻才缓缓开口:
“诸位只顾及了学问与礼数,却忘了最关键的一层——安保。
圣上派禁军萧策将军接送,足见对她安危的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