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渔不敢再掀车帘往外张望,只敢将身子缩成一团,死死攥着怀里的汤婆子,
可那点暖意,根本抵不过从车底、从帘缝里钻进来的刺骨寒意,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恐惧。
天彻底黑透了,是那种浓得化不开的墨色,车厢里伸手几乎不见五指,连她自己的指尖都瞧不真切。
四周只剩下三种声音,却每一种都像在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
一是风雪的“呼呼”声,那风声卷着雪沫子,刮在车篷上发出“呜呜”的呜咽,时而低沉如鬼魅私语,
时而尖利如厉鬼哭嚎,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整个马车吞噬;
二是马车的“咕噜”声,单调又沉闷,一下下碾在雪地上,
也碾在她的心上,让她总疑心下一刻车轮就会彻底陷进雪堆,再也动弹不得;
三是马蹄踏雪的“哒哒”声,混着兵卒们踩雪的“咯吱”声,原本该是让人安心的护卫声响,可在这无边的黑暗里,
却显得格外稀疏,仿佛随时会被风雪彻底吞没,连带着这支队伍,都会消失在这片白茫茫的绝境里。
林渔把脸埋进斗篷的绒毛领子里,鼻尖蹭到冰凉的狐裘,却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她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各种可怕的念头,一会儿想起现代纪录片里见过的雪狼,
想着这么大的雪,会不会有饥肠辘辘的狼群循着人声跟上来,将他们这队人马当成猎物;
一会儿又脑补出现代看古代小说里的山匪,万一这驿站附近藏着占山为王的悍匪,借着风雪夜黑打劫,就算是禁军,怕也会措手不及;
甚至连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都涌了上来,想着这荒郊野岭的,会不会有什么雪怪、山精出来作祟。
她不敢大口呼吸,生怕自己的喘息声会引来什么未知的东西,只能死死咬着下唇,将汤婆子攥得更紧,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
耳朵则贴在冰凉的车厢壁上,仔细分辨着外头的每一丝动静,
可除了风声、车轮声和马蹄声,她什么都听不清,这无边的寂静裹挟着黑暗,反倒比任何声响都更让人恐惧。
那六里地的路程,在她的感知里,竟像是走了整整一夜那么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渔的神经绷得快要断裂时,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橘黄色光晕,紧接着是兵卒惊喜又带着些沙哑的呼喊:
“驿站!是驿站的灯笼!终于到了!”
这一声喊,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笼罩着她的恐惧阴霾。
林渔紧绷的身子骤然松懈下来,才发觉后背早已惊出了一层冷汗,连斗篷的内衬都被浸湿,黏在皮肤上又冷又黏。
马车又踉跄着行了片刻,终于稳稳停了下来,车帘被人从外头掀开时,一股带着烟火气的暖风吹了进来,
驿站门口挂着的两盏油纸灯笼,在风雪里晃出昏黄又温暖的光晕,总算驱散了林渔心头大半的恐惧与寒意。
马车停稳后,林渔被兵卒引着进了驿站。
刚跨过门槛,一股混着柴火与饭菜香气的暖意便扑面而来,
瞬间裹住了她冻得发僵的身子,连冻得发紫的鼻尖都跟着痒了痒。
驿站大堂里生着两盆旺腾腾的炭火,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木炭,发出噼啪的轻响,驱散了外头的风雪寒气。
她被安排在角落的一张方桌旁坐下,没多时,
伙计便端上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羊肉汤,一碟蒸得软糯的粟米糕,还有一小盘酱萝卜。
白瓷碗里的羊肉汤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撒了翠绿的葱花,热气袅袅地往上飘,氤氲了她的眉眼。
林渔顾不上矜持,先捧起碗喝了一大口热汤,滚烫的暖意从喉咙一路滑进胃里,
瞬间熨帖了她冻了一路的五脏六腑,连带着四肢百骸的寒气都散了大半。
她小口啃着粟米糕,糕体松软带着清甜,就着脆爽的酱萝卜,只觉得这是穿越以来吃过的最舒坦暖和的一顿饭。
正吃得暖烘烘时,邻桌传来禁军校尉与驿站驿丞的交谈声,那声音不算大,却刚好落进她耳朵里。
“多亏了这驿站,不然这暴雪夜,咱们非得冻僵在半道上。”
校尉灌了口热酒,语气里满是庆幸。
驿丞笑着应和:“将军客气了,这京郊驿站本就是为往来官差服务的。
再说你们这是刚入京城地界,往后进了城,就更方便了。”
“京郊?”
林渔手里的粟米糕猛地顿住,心头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她攥着筷子的手都有些发紧,耳朵下意识地竖了起来,生怕自己听错了。
就听那校尉又接话:“可不是嘛,原以为还得走个五六日,没想到这雪天绕了段近路,竟直接到了京城郊外。
等明日雪小些,咱们就能进城门了。”
驿丞点头:“这几日京城雪也大,不过城门守卫日夜轮岗,你们持着兵部的令牌,进城倒是顺畅。”
林渔一口汤差点呛进喉咙,她连忙端起碗掩住嘴角,心里早已炸开了锅:
六十三天的颠簸,居然就这么到了京城郊外?
前几日驿站伙计还说要走十日,合着这暴雪还误打误撞抄了近路!
她扒拉着碗里最后几口羊肉,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忐忑。
激动的是终于要结束这颠沛流离的日子,忐忑的是京城龙潭虎穴,她一个来历不明的穿越者,往后要如何立足?
热汤的暖意还在胃里,可她的心跳却越来越快,连带着手都微微发颤,碗沿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竟有些分不清是汤气,还是自己忽然涌上心头的茫然。
吃完最后一口羊肉汤,林渔捧着温热的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
大堂里炭火的暖意明明能烘得人昏昏欲睡,她心头的那股子焦虑却像生了根的野草,疯了似的往上蹿。
邻桌的校尉和驿丞还在闲聊,说的是京城近日的雪情,
还有琼宇书院开春的讲学安排,这些字眼落进林渔耳朵里,却让她后颈的汗毛都悄悄竖了起来。
她放下碗,往椅背上靠了靠,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脑补明天进城后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