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十四年三月,南京国子监的杏花开了,但今年的花期似乎来得特别早。在新建的格致堂前,数百名学子正仰头看着墙上的告示:今年科举将增设科目,包括格物、算学、地理等。
这不公平!一个青衣学子愤然道,我们寒窗十年,读的是圣贤书,现在却要考这些奇技淫巧!
他的抱怨引来一片附和。在这些传统学子眼中,新政科举改革无异于掘了他们的功名之路。
但人群中也有不同的声音。我倒觉得挺好,一个年轻学子说,总不能一辈子只读死书吧?
两派学子争吵起来,惊动了监丞。这位老学究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禁摇头叹息:乱了,全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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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北京时,沈渊正在格物院审阅新编的教材。听到南京的骚动,他并不意外。
这是必经之痛,他对朱由检说,但长痛不如短痛。
皇帝却有些犹豫:是否太急了?许多老儒生恐怕接受不了。
那就让他们亲眼看看,沈渊早有准备,看看新式学堂的学生学到了什么。
他建议在南京举办一场新旧学比试,邀请天下名儒观礼。
比试的消息一出,立即引起轰动。四月初八,南京贡院前人山人海,连院墙上都爬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比试分为三场:第一场经义,第二场策论,第三场...实学。
前两场,传统学子表现优异,那些摇头晃脑背诵经文的模样赢得了老儒生们的赞许。但第三场开始后,情况急转直下。
当考题要求计算田亩、设计水渠、分析时政时,传统学子们傻眼了。而新式学堂的学生却从容应对,他们用三角板、计算尺,很快给出了精确的答案。
最精彩的一道题是关于治理黄河的策论。新式学堂的学生不仅引经据典,更拿出了详细的工程图纸和预算方案。
这...一个老翰林颤抖着手,指着那些图纸,这些后生...了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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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试的结果震动江南。但更大的争议接踵而至:沈渊提议,将新式学堂推广到县一级。
县学?在朝会上,礼部尚书几乎跳起来,县学是教化乡里、培育童生的地方,怎能教授那些杂学?
沈渊不慌不忙,命人抬上一个木箱。箱子里装的是各地县学的教学报告。
请诸位看看,他翻开一本报告,这是山东某县学的记录。学童三年,只背得《三字经》半部,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
他又翻开另一本:这是浙江某县学,先生自己都不通文墨,如何教书育人?
朝堂上一片沉默。
所以,沈渊提高声音,我们要改革的不仅是教学内容,更是整个教育体系。
他提出了详细的方案:建立三级学堂制。蒙学(小学)教授识字算数,县学(中学)教授基础实学,府学(大学)培养专门人才。
还要建立师范学堂,沈渊补充,培养合格的先生。
这个方案太过庞大,连朱由检都吃了一惊:这需要多少银两?
初期投入很大,沈渊承认,但回报更大。一个识字算数的百姓,创造的价值是文盲的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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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真正的阻力来自民间。五月,浙江传来消息:某县乡绅联合抵制新学堂,甚至打伤了前来劝学的官员。
他们说,知府密报,学堂教授杂学,会坏了子弟的心性。
沈渊立即赶赴浙江。在那个县城,他见到了为首的乡绅——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举人。
沈大人,老举人虽然客气,但话中带刺,我们林家三代诗书传家,不能到这一代断了文脉。
沈渊没有争辩,而是问:敢问老先生,贵府田产几何?
老举人一愣:约有两千亩。
那老先生可知,沈渊取出一份地契样本,去年贵县因地契书写不清引发的田产纠纷有多少起?
他出示了县衙的记录:去年共处理田产纠纷八十三起,其中六成是因为契约书写不规范。
若是贵府子弟学会了标准文书和算术,沈渊说,这些纠纷本可避免。
老举人沉默了。
更打动他的是接下来的参观。沈渊带他去看新式学堂的教学:孩子们不仅读书写字,还学习丈量土地、计算收成,甚至简单的记账。
这才是真正的经世致用。老举人终于叹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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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渊的努力下,教育改革开始稳步推进。但最大的突破来自一个意想不到的领域:女子教育。
六月,在沈渊的坚持下,第一所女子学堂在北京成立。虽然最初只招收官员家眷,但这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根深蒂固。学堂开课第一天,就有士子聚集抗议。
荒唐!女子怎能与男子同堂读书?
沈渊的回应是邀请他们参观女子学堂的刺绣课。在课堂上,女学生们不仅学习传统的刺绣技法,还学习图案设计、色彩搭配,甚至简单的几何原理。
看这幅绣品,沈渊指着一幅精美的山水绣,用了透视原理,所以更有立体感。
更令人惊讶的是算术课。许多女学生展现出了惊人的数学天赋,解题速度甚至超过了同龄的男生。
现在诸位还认为,沈渊问那些抗议的士子,女子不该读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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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教育改革迎来了第一个丰收季。在格物院的主持下,第一届全国学生技艺大赛在北京举行。
来自各地的学子展示了他们的学习成果:有新式农具的设计图,有改进的纺织机模型,有精确的地图测绘,甚至还有初步的化学实验。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农家子弟发明的自动灌溉车。这个简单的装置利用齿轮和杠杆原理,可以自动从河里取水灌溉,大大减轻了农民的劳动强度。
朱由检观赛后大喜,重赏这个孩子!
但沈渊想得更远。他建议成立学生发明基金,资助有潜力的发明创造。
今天的一个小发明,他说,明天可能改变世界。
这个建议很快落实。更令人振奋的是,许多商人主动捐资,使得基金规模远超预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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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沈渊知道,教育改革的深水区还在后面。八月,他提出了一个更加大胆的计划:建立全民识字工程。
目标是在十年内,他在奏章中写道,让大明七成以上的百姓能够读写常用文字。
这个目标让所有人震惊。这...这怎么可能?连最支持维新的官员都表示怀疑。
沈渊拿出了详细的实施方案:利用农闲时间开办夜校,编写通俗易懂的识字课本,甚至考虑发明一种更简单的注音方法。
我们可以从常用字开始,他解释,先教三百个最常用的字,满足日常需要。
更巧妙的是,他将识字与实用技能结合起来。在夜校里,百姓不仅学认字,还学记账、学看契约、学读告示。
认了字,一个老农在学会写自己名字后激动地说,这辈子就没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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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秋雨中,沈渊站在新建的京师大学堂主楼上,望着下面来来往往的学子。这些年轻人穿着统一的校服,抱着书本,脸上洋溢着对知识的渴望。
老师,一个年轻助教走过来,这是新生的入学测试成绩。
沈渊翻阅着成绩单,欣慰地看到,这批新生中,农家子弟占了近三成,女子也有一成之多。
很好,他说,学堂的大门,应该向所有人敞开。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钟声——那是下课的信号。学子们从各个教室涌出,有的奔向图书馆,有的走向实验室,还有三三两两地讨论着课堂上的问题。
在这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中,沈渊看到了这个古老文明的未来。知识的光芒一旦点亮,就再也不会熄灭。它会一代代传递下去,照亮这个民族前行的道路。
雨渐渐停了,阳光从云层中透出,在湿漉漉的屋顶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在新的学期里,又将有多少年轻的心灵被知识点亮,多少梦想在这里起航?
沈渊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在那里,还有更多的工作在等待着他——教材需要修订,师资需要培训,新的学科需要筹建...
教育改革的路还很长,但第一步,已经稳稳地迈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