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十二年三月,苏州城的春色被机器的轰鸣打破。在城东新工业区,三十二台蒸汽驱动的珍妮纺纱机正以惊人的速度运转,每台机器可同时纺出八十根纱线,效率是手工纺纱的百倍。
不成体统!不成体统!苏州织造局的老太监李公公跺着脚,看着眼前这群般的机器,这要让那些织户怎么活?
沈渊站在车间中央,身后跟着一群面色忧虑的本地士绅。两个月前,当第一批新式纺纱机运抵苏州时,就引发了织工的恐慌。如今,随着更多机器投入使用,矛盾一触即发。
沈大人,本地最大的布商赵东家擦着汗,城外已经聚集了上千织工,说是要砸了这些。
正说着,车间外传来喧哗声。众人透过玻璃窗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人群正向厂区涌来,手中举着木棍、铁锤,愤怒的呐喊声压过了机器的轰鸣。
郑森立即指挥卫队布防,但沈渊摆手制止:让他们派代表进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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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判在车间的空地上进行。三位织工代表走进来时,脸上还带着愤怒,但看到整齐排列的机器和洁净的车间,眼中不禁露出惊讶。
各位乡亲,沈渊先开口,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
为首的织工头领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双手因常年劳作而变形:大人,我们一家三代都是织工。这些机器一开,我们还有活路吗?
沈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示意助手启动一台机器。随着蒸汽阀门打开,机器开始运转,纱锭飞转,很快纺出了一卷均匀的纱线。
沈渊拿起那卷纱线,这台机器一天的产量,相当于一个熟练织工三个月的工作。
织工们的脸色更加难看。
但是,沈渊话锋一转,它需要人操作、维护、修理。他指着正在忙碌的技术工人,这些年轻人,两个月前还是种地的农民。
他带着织工代表参观整个工厂区:纺纱车间、织布车间、印染车间,最后来到新建的技术学堂。
在这里,沈渊推开教室门,任何人都可以免费学习操作新机器。
教室里,几十个年轻人正在学习机械原理,黑板上画着复杂的齿轮图。
老织工愣住了:这些...这些我们也能学?
当然,沈渊肯定地说,而且学成后,月钱是现在织工的三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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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出后,织工们的态度开始分化。年轻人跃跃欲试,但老一辈仍然疑虑重重。
三天后,沈渊做出了一个更大胆的决定:公开招募第一批机器操作工,不限年龄、性别,只要通过基础测试即可录用。
测试当天,工业区外排起了长队。最让人意外的是,队伍中不乏女子——她们大多是织工的家眷,平时只能做些辅助工作。
测试内容很简单:认字、识数、手眼协调。许多老织工在识字环节就败下阵来,这让他们深受打击。
我不服!一个老织工愤然道,我织了一辈子布,难道还不如那些识字的小子?
沈渊亲自上前:老师傅,您看这样如何——愿意学认字的,工厂办夜校;愿意直接上手的,可以先从辅助工做起。
这个折中方案终于打破了僵局。更妙的是,沈渊请老织工担任质量顾问,用他们几十年的经验来改进机器织出的布料质量。
这匹布的纹理,一位老织工摸着机器织出的样布,如果调整一下经纬密度,会更加密实。
工程师立即记录下建议。当改进后的样布织出来时,连最顽固的老织工也不得不承认:机器织的布,在某些方面确实超过了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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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四月初,从松江府传来消息:当地最大的手工织坊主联合抵制新式织机,甚至威胁要烧毁运抵的机器。
他们不是担心工人失业,松江知府密报,而是担心失去对织业的控制。
原来,传统织业有着复杂的行会体系和利益链条。新式工厂直接采购原料、直接销售成品,打破了中间商的垄断。
沈渊立即赶赴松江。在知府衙门,他见到了十几位面色阴沉的织坊主。
沈大人,为首的陈坊主开门见山,您这是要断了我们几百年的祖业啊!
沈渊不急不躁,命人抬上几个木箱。箱子里不是机器,而是各种新式布料的样品:防水帆布、弹性针织布、甚至还有初步试制的混纺布料。
这些,沈渊一一展示,都是新工艺才能生产的。而它们的利润,是普通棉布的五到十倍。
织坊主们面面相觑。
更关键的是,沈渊展开一份海关报告,这些新型布料在海外供不应求。仅日本去年就订购了五十万匹,但我们产能不足。
利益面前,态度开始软化。陈坊主试探着问:如果我们转型...大人能提供多少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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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判持续了三天。最终达成的协议创造了新的商业模式:织坊主以原有场地和设备入股,格物院提供技术和资金,成立股份制纺织公司。
利润按股分配,沈渊在协议签署仪式上说,但有一个条件——必须采用新式管理,保证工人权益。
协议中还特别规定:公司利润的百分之五用于工人福利,包括医疗、教育和养老。
这个模式很快在江南推广开来。更令人惊喜的是,许多织坊主在转型后发现,规模化生产的利润远超过去的小作坊。
五月,第一艘满载新式布料的商船从上海港启航,目的地是欧洲。船上不仅装着布料,还有几位自愿前往欧洲传授技术的老师傅。
让他们也看看,一位老织工在送行时说,咱们中国人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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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工业化带来的社会问题也日益凸显。大量农村人口涌入城市,导致住房紧张、物价上涨。更严重的是,新建的工厂区缺乏规划,污水直接排入河道。
六月,沈渊在格物院召开了紧急会议。面对各地反映的问题,他提出了系统的解决方案。
首先,他指着规划图,要在工厂区周边建设工人新村,提供廉租房。
其次,要建立公共卫生系统,包括供水、排水和垃圾处理。
最重要的是,他加重语气,要制定《工厂法》,规范工作时间、劳动保护和童工问题。
这些措施在朝中引发激烈争论。许多官员认为太过,但朱由检力排众议: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工厂法》颁布后,意外获得了工人的拥护。虽然规定了最低工资和最长工时,但工人有了保障,反而提高了生产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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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苏州,一场别开生面的工业博览会在新落成的展览馆举行。这里不仅展示了最新的纺织机械,还有来自各个行业的发明创造。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巨大的沙盘,展示了规划中的苏州工业园。园区内有工厂、住宅、学校、医院,甚至还有公园和图书馆。
这才是真正的工业化,一位欧洲使节在参观后感叹,不是简单的机器替代人力。
在博览会的闭幕式上,沈渊宣布了一个更宏大的计划:成立大明工业协会,由企业家、工程师和工人代表共同组成。
工业化的目标,沈渊说,不是让少数人致富,而是让整个国家强大,让所有百姓受益。
夕阳西下,工厂区的烟囱依然冒着烟,但烟尘经过新安装的过滤装置,已经大大减少。在工人新村的空地上,孩子们正在新建的秋千上玩耍,他们的父母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脸上虽然带着疲惫,但眼中有了希望。
沈渊知道,这场工业革命才刚刚开始,但方向已经确定。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这个古老的国家,平稳地驶入现代化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