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镇的晨雾尚未散尽，镇口的石板路上已响起密集的马蹄声与车轮碾地的声响。往日里还算宽敞的街道，此刻竟显得有些拥挤——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修士如同潮水般涌入，让这座万兽谷外的小镇骤然热闹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兵刃的寒气与淡淡的药香，交织成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
迎客来客栈的院子里，雪尘正陪着念安和念稳玩耍。两个小家伙穿着厚实的棉袍，踩着小碎步追逐着一只羽毛斑斓的灵鸟，咯咯的笑声清脆悦耳，与镇上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夫人坐在廊下，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给孩子们缝制新的小鞋子，阳光透过薄雾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柳如烟则在收拾行囊，将一些常用的丹药和符箓分门别类地放好，时不时抬头看看玩耍的孩子们，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云溪背着药篓刚从外面回来，药篓里装满了新鲜的灵草，她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对雪尘道：“先生，镇上的人越来越多了，我刚才去药铺买药材，发现连最普通的‘凝气草’都涨价了三成。”
雪尘逗弄着扑到怀里的念稳，笑道：“洗髓花即将现世，各路修士齐聚，物价上涨是自然的。”
“何止是物价上涨。”影一从外面走进来，低声道，“属下查了，这两日来望月镇的势力，光是有圣者境带队的就有五家——北域的‘烈火门’、‘寒冰谷’，还有来自中域的‘万剑山庄’和‘丹王殿’，甚至连西域的‘血影教’都派人来了。”
苏夫人手中的针线一顿，抬头道：“血影教？他们不是一向在西域活动吗？怎么也来了？”血影教以修炼邪功闻名，行事诡秘狠辣，在大陆上名声极臭。
“洗髓花能净化灵根，对他们修炼邪功导致的根基驳杂有奇效，他们自然不会错过。”雪尘淡淡道，“除了这些大势力，还有不少独行的散修圣者，据说其中有一位绰号‘疯剑仙’的老者，剑术通神，曾一剑斩杀过三位圣者境后期的高手。”
柳如烟听得心惊胆战：“这么多圣者境，万兽谷里岂不是要乱成一锅粥？”
“乱才好。”雪尘眼中闪过一丝深意，“他们互相牵制，我们才有机会。”他顿了顿，对影一道，“让护卫们都收敛气息，尽量不要与人发生冲突。我们就当普通的行商，来万兽谷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采些普通灵草。”
“是，公子。”影一应声而去。
正如雪尘所说，望月镇此刻已是龙蛇混杂。镇中心的酒馆里，三教九流汇聚，喝酒划拳声、争吵声、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却鲜少见到往日里常见的纨绔子弟——在这种圣者境如同过江之鲫的地方，寻常富家子弟根本不敢露面，稍有不慎便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酒馆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两个身着黑衣的修士，正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烈火门的赤阳圣者已经到了，带了五位尊者境长老，看样子是势在必得。”
“那又如何？寒冰谷的玄冰圣者也不是好惹的，据说他修炼的‘玄冰诀’已臻化境，能冻结圣者境的真气流动。”
“我更怕的是血影教的人，他们的‘血影大法’太过邪门，上次在黑风岭，他们为了抢一株‘血魂草’，杀了整整一个商队的人！”
“哼，不管他们谁强谁弱，最后能不能拿到洗髓花，还得看万兽谷深处的那位‘主人’答不答应。”
“你是说……碧水蛟龙？”
“除了那位圣王境的神兽后裔，还有谁能让这么多圣者境忌惮？”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却没注意到，邻桌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看似普通的酒客，正端着酒杯，将他们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
这个酒客正是影一乔装的，他放下酒杯，付了酒钱，不动声色地离开了酒馆，将听到的消息汇报给雪尘。
“碧水蛟龙的名声倒是不小。”雪尘听完，笑道，“看来很多人都知道灵泉池有圣王境妖兽守护，却还是甘愿冒险，洗髓花的诱惑果然不小。”
“公子，需要我们提前去万兽谷外围探查吗？”影一问道。
“不必。”雪尘摇头，“现在去的人太多，容易引起注意。等过两日，他们先去探探路，我们再动身不迟。”他看向云溪，“洗髓花性属至阴，需用阳火淬炼才能发挥最大功效，你准备的‘离火丹’够吗？”
云溪点头：“放心吧，先生，我炼制了三十枚离火丹，应该够用了。”
接下来的两日，望月镇的气氛越发紧张。各大势力的人泾渭分明，烈火门的人一身红衣，脾气火爆，动不动就与人动手；寒冰谷的人则一身白衣，沉默寡言，眼神冰冷，如同行走的冰块；血影教的人最为神秘，总是蒙着面，行踪不定，镇上已有两个散修莫名失踪，众人都怀疑是他们下的手。
独行的散修圣者们则大多独来独往，其中那位“疯剑仙”最为引人注目——他穿着破旧的道袍，头发散乱，整日抱着一个酒葫芦，醉醺醺地在镇上晃荡，谁也不敢招惹。据说有个烈火门的尊者境长老看他不顺眼，想动手教训，结果被他随手一剑削断了发髻，却没伤分毫，吓得那长老再也不敢多言。
雪尘一行则始终保持低调，每日除了影一出去打探消息，其他人都待在客栈院子里，仿佛真的只是来此避世的普通人家。苏夫人教孩子们识字，柳如烟研究食谱，云溪则专心炼丹，雪尘则陪着孩子们玩耍，偶尔翻看影一带来的情报，日子过得平静而温馨。
这日午后，镇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阵凌厉的剑气冲天而起，将天空的云层都撕裂开来。
“是万剑山庄的人到了！”客栈里有人惊呼。
雪尘走到院子门口，向外望去，只见一队身着白衣、背负长剑的修士正走进镇来，为首的是一个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腰间佩剑古朴无华，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圣者境中期！
他身后跟着十位尊者境长老，个个气息沉稳，步伐整齐，带着一股肃杀之气，所过之处，原本喧闹的街道瞬间安静下来，连烈火门和寒冰谷的人都收敛了气息，显然对万剑山庄极为忌惮。
“万剑山庄的‘剑主’石惊弦，据说他的‘万剑归宗’已练到第七重，能同时操控百柄灵剑，杀伤力极强。”影一的声音在雪尘耳边响起。
雪尘点头：“中域的顶尖势力果然不一样，单是这份气势，就比北域的烈火门强上不少。”
万剑山庄的人直接住进了镇上另一处最大的客栈，与迎客来客栈隔街相望，隐隐形成对峙之势。
傍晚时分，丹王殿的人也到了。为首的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身边跟着四位老者，个个气息悠长，显然都是擅长炼丹的圣者境丹师。丹王殿的人虽然战力未必顶尖，却没人敢轻易招惹——谁都可能需要丹药救命，得罪丹师无异于自断后路。
至此，望月镇汇聚的圣者境已超过十位，尊者境更是多达数十位，堪称北域百年难遇的盛会。空气中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迎客来客栈的院子里，雪尘正给念安和念稳讲故事，苏夫人和柳如烟坐在一旁静静听着，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仿佛外面的风云变幻都与他们无关。
“公子，丹王殿的人刚到就派人来打听我们的底细。”影一低声道。
“哦？他们怎么问的？”雪尘问道。
“他们问我们是什么来历，为什么带着家眷来这种地方。”影一道，“我按公子的吩咐，说我们是望海城的行商，想来万兽谷采些灵草，做点小生意。”
雪尘笑了笑：“丹王殿的人一向谨慎，看来他们是觉得我们太过平静，反而有些可疑。”他对影一道，“去取两株云溪炼制的‘清心丹’，送过去给丹王殿的领队，就说是一点见面礼，希望他们能多多关照。”
“是，公子。”影一有些不解，却还是照做了。清心丹只是普通的三阶丹药，对圣者境来说毫无用处，送这个过去，会不会显得太过寒酸？
然而，当丹王殿的领队看到清心丹时，眼中却闪过一丝惊讶。这清心丹虽品阶不高，却炼制得极为精纯，丹纹流畅，灵气饱满，显然是出自高手之手。
“望海城来的行商？”领队捻着胡须，若有所思，“能炼制出如此精纯的清心丹，背后恐怕不简单。告诉他们，丹王殿与人为善，只要他们不惹事，在望月镇内，我保他们安全。”
消息传回迎客来客栈，影一这才明白雪尘的用意——用一株普通丹药，既表达了善意，又隐晦地展示了实力（至少是炼丹方面的实力），还不得罪丹王殿，可谓一举三得。
夜色渐深，望月镇的喧嚣渐渐平息，却没人敢真正放松警惕。各大势力的探子在暗中互相试探，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雪尘站在窗前，望着万剑山庄和丹王殿所在的方向，眼中平静无波。十位圣者境，数十位尊者境，听起来确实吓人，但对他而言，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只要他们不主动招惹到自己和家人，他不介意让他们去万兽谷里斗个你死我活。
但如果有人不长眼，敢打他家人的主意……
雪尘的指尖轻轻划过窗沿，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寒芒。
他能容忍这些人在望月镇兴风作浪，是因为他们还有利用价值——去试探碧水蛟龙的实力，去消耗万兽谷的凶险。等他们两败俱伤，便是自己出手之时。
这便是隐藏在暗处的好处，冷眼旁观，坐收渔利。
窗外的月光透过云层洒下，照亮了镇上的屋顶，也照亮了雪尘平静的脸庞。他轻轻转身，走向内屋，念安和念稳已经睡着，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带着笑意。
苏夫人靠在床头，看着他进来，轻声道：“都安排好了？”
“嗯。”雪尘在她身边躺下，“明日一早，我们也动身去万兽谷外围，看看热闹。”
苏夫人握住他的手：“小心些。”
“放心。”雪尘笑了笑，“在这望月镇，还没人能伤得了我们。”
夜色深沉，望月镇陷入了短暂的宁静。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宁静只是暂时的。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到万兽谷的谷口时，一场围绕着洗髓花的争夺，必将拉开序幕，而这场争夺的最终受益者，或许正是那个看似平凡、与世无争的富家子弟。
潜龙在渊，不动则已，一动，便要搅动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