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城的暮春总是多雨，淅淅沥沥的雨丝缠缠绵绵，把青石板路润得发亮。雪尘坐在自家茶楼的二楼雅间，临窗看着雨景，指尖捻着一枚白玉棋子，桌上摆着一局残棋——黑子被白子逼得只剩一口气，看着岌岌可危。
雅间外，老鬼撑着油纸伞，小心翼翼地护着一个锦盒走进来，伞沿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东家，焚天谷主的回信。”老鬼把锦盒放在桌上，声音压得极低，“他说，愿意和我们‘合作’，但要太初圣地的‘清霄殿’图纸，还要您保证，事成之后分他三州地盘。”
雪尘没看锦盒，只是落下最后一枚黑子。
“啪嗒。”
白子被断了后路，瞬间崩盘。
他轻笑一声，拿起锦盒打开——里面是半枚青铜令牌，上面刻着“焚”字，是焚天谷主的信物。
“三州？”雪尘把令牌抛在掌心把玩，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他胃口倒是不小。”
“焚天谷主说了，他这次被太初圣地嫁祸，损了粮草队，面子里子都丢尽了，不拿点实在的，咽不下这口气。”老鬼补充道，“而且他说，玄清道人的大圣境威压最近极不稳定，怕是闭关出了岔子，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雪尘指尖的令牌停在半空，眼神微凝。
大圣境威压不稳？这倒是个新消息。
他放下令牌，从袖中摸出一张描金请柬，上面印着太初圣地的徽记——那是三日前太初圣地派人送来的，邀请“落霞城雪家公子”去参加下个月的“论道大会”，明着是切磋，实则是想借机摸清落霞城的底细。
“告诉焚天谷主，清霄殿的图纸可以给，但三州太多了。”雪尘拿起请柬，指尖在“论道大会”四个字上轻轻敲着，“给他一州半，剩下的，让他自己去抢。”
老鬼一愣：“一州半？他肯同意吗？”
“他会同意的。”雪尘笑了笑，“玄清道人要是倒了，中域就是块肥肉，有的是人抢。他不抓住机会，连汤都喝不上。”他把请柬推给老鬼，“另外，把这个递给他——太初圣地的论道大会，少了焚天谷主，多没意思。”
老鬼看着那张请柬，突然明白了东家的打算——这是要让焚天谷在论道大会上，当着所有中域势力的面，和太初圣地撕破脸！
“还有，”雪尘补充道，“让千面楼的人把‘玄清道人走火入魔’的消息再炒热些，最好让太初圣地的附属宗门都觉得，跟着他们没前途了。”
“是！”老鬼拿起请柬和令牌，转身消失在雨幕里，油纸伞的影子很快就融入了巷口的水汽中。
雅间里只剩下雪尘一人。他端起茶杯，看着雨水顺着窗棂蜿蜒而下，像极了中域此刻的局势——看似平静，底下早就是暗流汹涌。
这几个月，他布的网已经慢慢收紧了：
焚天谷和太初圣地的梁子结死了，双方在边境摩擦不断，太初圣地派去清剿黑风寨的队伍被焚天谷偷袭，折了两个皇者境；
青云宗的流言愈演愈烈，三个附属宗门公开宣布脱离太初圣地，还联合了其他几个小势力，在东部自立门户，取名“新阳盟”，明着是中立，暗地里却和藏锋阁有了联系；
千面楼的人混进太初圣地的核心区域，传回来的消息说，玄清道人确实在闭关时出了问题，不仅修为倒退，还变得极其暴躁，已经处死了三个劝他暂停闭关的长老；
就连中域最神秘的“影盟”，都派人递来了消息——他们也想分一杯羹，只要雪尘提供太初圣地的防御图，他们可以帮忙解决掉玄清道人的两个圣王境护法。
影盟是中域最擅长暗杀的组织，连圣者境都敢碰，他们的加入，无疑是给太初圣地的棺材板，又钉上了一颗钉子。
但雪尘拒绝了。
“告诉影盟，人我们自己解决。”他当时对老鬼说，“我们要的是太初圣地倒台，不是让影盟在中域做大。”
现在的局势，就像他桌上的残棋——太初圣地是那看似占优的白子，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黑子的暗线缠上了；而他这颗藏在暗处的黑子，只需要最后一步，就能让全局翻盘。
雨停的时候，苏夫人带着念安和念稳来了。
“爹爹！”念安扑进他怀里，举着一支刚摘的桃花，“你看这花好看吗？苏姨说，中域的桃花比落霞城的艳呢！”
雪尘放下棋子，笑着接过桃花别在女儿发间：“好看，像我们念安一样好看。”
苏夫人坐在他身边，拿起那局残棋看了看：“又在下棋？这黑子眼看要输了，还不认输？”
“快赢了。”雪尘执起黑子，在棋盘角落轻轻一点，“你看，这里藏着一步活棋。”
苏夫人没看懂，只是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就你会玩。对了，太初圣地的请柬，你打算去吗？”
“去啊。”雪尘笑得像个没心机的富家公子，“听说中域的论道大会很热闹，还能看修士斗法，带你们一起去长长见识。”
“我们也能去？”念稳眼睛一亮，他最近刚突破王者境，正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当然能。”雪尘揉了揉儿子的头，“不过到了那里，你们要乖乖的，不许乱跑。”
他说这话时，语气温柔，眼底却掠过一丝冷光——论道大会，确实会很热闹。他已经让老鬼通知焚天谷主、新阳盟盟主，还有几个被太初圣地打压过的小宗门，都去“凑个热闹”。
人多，才好浑水摸鱼。
接下来的日子，落霞城的百姓发现，雪家公子更“荒唐”了——他花重金买了一辆镶金嵌玉的马车，说是要去中域“兜风”；还请了十几个“护卫”，一个个看起来花拳绣腿，连剑都拿不稳；出发前，他还特意去买了一堆落霞城的特产，说是要给中域的“朋友”尝尝。
没人知道，那辆马车的夹层里，藏着藏锋阁最精锐的二十名圣者境死士；那十几个“花拳绣腿”的护卫，全是千面楼的易容高手，每人都带着能瞬间取人性命的暗器；就连那些“特产”的盒子里，都藏着传信用的符纸和毒药。
出发那天，苏夫人看着那辆招摇的马车，无奈地摇摇头：“你呀，就是爱折腾。”
雪尘穿着锦缎长袍，戴着玉冠，从马车上探出头来，笑得像个孩子：“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慢慢驶出了落霞城。
城外的岔路口，老鬼早已带着人等候。他看到那辆招摇的马车，嘴角抽了抽——东家为了装“纨绔”，真是下了血本。
“都准备好了？”雪尘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没了刚才的嬉皮笑脸，带着一丝冷意。
“准备好了！”老鬼躬身道，“焚天谷主和新阳盟盟主都已收到消息，论道大会当天，他们会‘恰巧’和太初圣地的人起冲突。影盟虽然没答应合作，但也会派人去看热闹，只要太初圣地落了下风，他们肯定会动手。”
“玄清道人的两个护法呢？”
“已经被我们的人引到了‘断魂崖’，等论道大会开始，就动手解决掉。”
“很好。”马车里的声音顿了顿，“告诉所有人，论道大会上，听我信号行事。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暴露实力。”
“是！”
马车继续前行，朝着中域的方向驶去。车轮卷起的尘土，混着阳光的金辉，看起来真像个富家公子出游的样子。
而此刻的清霄殿，玄清道人正坐在王座上，听着手下的汇报。
“雪尘那小子真的来了？还带着家眷？”他冷笑一声，眼底满是不屑，“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纨绔，正好，这次就让他知道，中域不是落霞城，不是他能撒野的地方。”
旁边的长老躬身道：“宗主，焚天谷主和新阳盟的人也报名参加了论道大会，要不要……”
“让他们来！”玄清道人打断他，语气暴躁，“正好一网打尽！我倒要看看，谁敢跟我太初圣地作对！”
他的气息有些紊乱，周身的灵力波动忽强忽弱——闭关出的岔子比想象中更严重，他必须尽快拿下落霞城的资源，才能稳住境界。
殿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狰狞的脸上，却暖不了那眼底的阴鸷。
马车里，雪尘闭着眼，神识却早已铺展开，笼罩了大半个中域。他能“看”到清霄殿里玄清道人的焦躁，能“听”到焚天谷主调兵遣将的动静，能“闻”到新阳盟里那些修士的忐忑……
所有的棋子，都已就位。
他缓缓睁开眼，看着车窗外飞逝的风景，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
太初圣地的根基，是玄清道人，是那两个圣王境护法，是依附他们的附属宗门，是中域修士的敬畏……
他要做的，就是一层层剥掉这些根基。
论道大会，就是最好的舞台。
他拿起一块念安塞给他的桂花糕，慢慢嚼着。糕点的甜味在舌尖散开，混着马车外青草的气息，竟让他觉得，这场布局，也没那么冰冷。
至少，他是为了守护落霞城的安宁，为了不让墨长老的悲剧重演。
“快到了。”雪尘低声对自己说。
马车翻过一道山梁，中域的轮廓在远方渐渐清晰。那里的天空，看起来比落霞城的更沉，像憋着一场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