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色像是被打翻的砚台,浓稠的墨色迅速晕染开来。江辰风帮着林晚星将小店最后一桌客人留下的碗筷收拾干净,冰冷的自来水冲过他修长的手指,他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正在柜台前核对账目的少女。
橘黄色的灯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微蹙的眉头像是萦绕着化不开的轻愁。自从林叔叔受伤后,这种神情就经常出现在她脸上。江辰风知道,她在为什么发愁——不仅是医药费,还有这个家即将失去唯一稳定经济来源的恐惧。
“好了,别看了,再看账本也不会多出钱来。”江辰风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擦干手,走到她身边,语气故作轻松。
林晚星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眉心,叹了口气:“这个月的流水又少了两成。王阿姨说,街口新开了家‘刘记面馆’,抢走了不少生意。”
“刘记?”江辰风挑眉,脑海里迅速闪过那家装修一新,门口还摆着花篮的新店,“味道一般,靠装修唬人罢了。”
“可人家确实抢走了客人。”林晚星合上账本,声音有些低落,“爸的身体还要养很久,光靠我妈那点临时工的工资……”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但江辰风听懂了。空气仿佛凝滞,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他看着她在灯光下显得愈发单薄的身影,一种混合着心疼和无力感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涌。他恨不得立刻能变出很多钱,解决她所有的难题,但他现在只是个高中生,能力有限。
这种认知像一根刺,扎在他心上。
忽然,他目光扫过墙角堆着的几箱空啤酒瓶和废弃纸板,那是林叔叔之前收拾出来还没来得及卖的。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别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江辰风伸手,轻轻抽走她手里的账本,语气不容置疑,“走,陪我出去透透气,顺便把这些废品卖了,占地方。”
“现在?”林晚星有些错愕。
“就现在。”他已经利落地开始动手,将空瓶小心翼翼地装进一个结实的编织袋,又把纸板用绳子捆好,“我知道废品站老张这个点还没关门。”
他的行动力总是这样强,不等林晚星反对,就已经把稍微轻便那袋纸板递到她手里,自己则扛起了那袋叮当作响的啤酒瓶。
夜色微凉,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去往废品收购站要穿过两条小巷,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其实……你不用这样。”林晚星看着前方少年挺拔的背影,他扛着沉重的东西,脚步却依旧稳健。
江辰风头也没回,声音混着夜风传来:“哪样?卖废品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再说了,这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换了钱给你买糖吃。”
他总是这样,用插科打诨的方式,化解她的尴尬和不安。林晚星心里一暖,不再多说,默默跟在他身后。
卖掉废品,换回了皱巴巴的几十块钱。江辰风把钱塞到林晚星手里,指尖触碰到的冰凉让他眉头微蹙。“手这么凉?”他很自然地将她那只没拿钱的手握住,包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给你暖暖。”
林晚星下意识地想抽回,却被他握得更紧。
“别动。”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掌心传来的温度异常清晰,顺着血液一路蔓延,几乎要烫到心里去。她垂下眼睫,耳根悄悄染上一抹绯色,终于不再挣扎,任由他牵着走在回去的路上。
这一刻,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这短暂的温暖隔绝在外。
然而,这份静谧很快被打破。就在他们快要走到小店后门时,三四个流里流气的身影从暗处晃了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为首的是个黄毛,嘴里叼着烟,目光不怀好意地在林晚星身上打转。
“哟,小两口挺恩爱啊。”黄毛嗤笑一声,视线落到江辰风身上,“小子,哥几个最近手头紧,借点钱花花?”
林晚星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往江辰风身后缩了缩,握着他的手也骤然用力。
江辰风将她严实地护在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几个人,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冷得吓人。“没有。”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寒意。
“没有?”黄毛往前一步,几乎要贴到江辰风身上,唾沫星子几乎溅到他脸上,“你他妈糊弄鬼呢?刚才在废品站我们可都看见了!赶紧的,把钱和这妞留下,你自己滚蛋!”
听到对方言语侮辱林晚星,江辰风的眸色瞬间沉了下去,仿佛暴风雨前的海面。
“我再说最后一次,”他缓缓松开林晚星的手,将她往后轻轻推了推,自己则上前半步,将双方的距离拉得更近,周身散发出一种危险的压迫感,“滚。”
那黄毛被他的眼神慑了一下,但仗着人多,恼羞成怒地伸手就想推江辰风的肩膀:“你他妈跟谁横呢?!”
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他肩膀的刹那——
江辰风动了。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猛地擒住黄毛的手腕,顺势一拧,同时膝盖狠狠顶向对方腹部!整个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与他学生身份截然不符的狠厉。
“呃啊!”黄毛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瞬间弯下腰去,脸色惨白。
另外几个同伙见状,愣了一下,随即叫骂着冲了上来。
“晚星,躲远点!”江辰风低喝一声,将她完全护在身后安全距离。他眼神锐利如鹰,侧身躲过一拳,手肘猛地击向另一人的肋下,同时一脚踹在第三个人的膝盖弯。
他的打法毫无章法,却异常有效,专挑人体最吃痛的地方下手,带着一股不要命的悍勇。小巷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和叫骂声。他像一头被侵入领地的孤狼,死死地将林晚星护在身后的安全区,不允许任何人逾越半步。
林晚星躲在后面,看着少年并不算特别宽阔、却在此时显得无比高大的背影,看着他为了保护她而与那些人扭打,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恐惧、担忧,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又滚烫的情绪,充斥着她的胸腔。
混乱中,有人掏出了明晃晃的小刀,狞笑着朝江辰风划来!
“辰风小心!”林晚星失声惊呼。
江辰风眼神一凛,反应极快地用手臂格挡。 “刺啦——” 布料破裂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手臂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江辰风闷哼一声,眼神却愈发凶狠。他趁对方一击得手的空隙,猛地扣住对方持刀的手腕,用力往下一折!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小刀“当啷”落地。
这股狠劲彻底震慑住了剩下的人。他们看着捂着手腕惨叫的同伴,又看看眼神冰冷仿佛要杀人的江辰风,脸上终于露出了惧色,搀扶起同伙,狼狈地撂下几句狠话,迅速消失在小巷的黑暗中。
打斗声停止,小巷重新恢复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江辰风这才缓缓直起身,他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嘴角有一小块淤青,左臂的衣袖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红的血正从里面渗出来,染红了浅色的布料。
“辰风!你受伤了!”林晚星立刻冲上前,声音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捧住他受伤的手臂,脸色吓得比他这个流血的人还要白。
“小伤,不碍事。”江辰风试图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却牵动了嘴角的伤口,让他吸了口冷气。
林晚星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大颗大颗地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都流血了……我们去医院……”
“真不用。”江辰风反手握住她颤抖的手,他的手掌沾了些灰尘,却依旧温暖有力,“划破点皮而已,回家用碘伏擦一下就好了。别哭。”
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略显笨拙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指尖触碰到的皮肤细腻温热,让他心头微颤。
看着他手臂上刺目的红,和他明明疼却还在努力安慰自己的样子,林晚星的心像是被泡在温水里,又酸又软。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和确信,在她心底破土而出。
在这个寂静无人的小巷,在刚刚经历了一场混乱的打斗后,她仰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声音轻得像羽毛,却无比清晰地落在他心上:
“江辰风,我们考一个大学吧。一起去北京。”
江辰风擦拭她眼泪的动作顿住了。他低头,对上她那双被泪水洗过,显得格外明亮和坚定的眼睛。那里面有依赖,有信任,还有一种与他有关的、清晰的未来。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然后疯狂地跳动起来。所有的疼痛和狼狈,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握住了全世界。嘴角勾起一个无比真实而郑重的弧度。
“好。”
一个字的承诺,重若千钧。
然而,就在两人之间气氛微妙而温馨的时刻,一道刺眼的汽车远光灯毫无征兆地划破夜色,如同一把光剑,笔直地打在相视而立的两人身上。
江辰风下意识地将林晚星往自己身后一拉,眯起眼睛,警惕地望向光源来处。
小巷入口处,不知何时停着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车型流畅而低调,却在昏黄的路灯下反射出不容错辨的、属于金钱和权力的冷硬光泽。与这破旧的小巷格格不入。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剪裁合体西装、身影高大的男人下了车,他并未立刻走近,只是倚着车门,目光隔着一段距离,精准地投向他们——或者说,是投向江辰风身后的林晚星。
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探究,如同在评估一件失而复得的珍贵物品。
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水般瞬间浸没了江辰风全身。他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他此刻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比刚才面对那群混混时,还要警惕百倍。
这个男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