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厅的光线经过特殊处理,比主会议室暗上许多,确保单向玻璃的隐蔽性。林晚星坐在宽大却冰冷的皮质座椅上,背脊挺得笔直,目光穿透玻璃,落在那个即将决定陆家未来走向的战场上。
主会议室里,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已经坐满了人。陆振宏坐在主位,面色沉肃,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与会众人。他的左手边是几位头发花白、神色凝重的叔伯辈元老和独立董事,右手边依次是陆振英、二房主事人(陆展鹏的父亲陆振国)以及其他几位核心高管和股东代表。每个人面前都摆放着厚厚的文件和平板电脑,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陆振英依旧穿着得体的浅灰色西装,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容,正低声与旁边一位董事交谈着什么,姿态放松,与整个会议室紧绷的氛围格格不入。二房的陆振国则面色阴沉,时不时用不善的目光瞥向主位的陆振宏。
会议尚未正式开始,低沉的交谈声如同蜂群嗡鸣,充斥着整个空间。林晚星能感受到那无形的压力,即使隔着一层玻璃,也让她呼吸微窒。
安迪和另一名女佣像两尊门神一样站在侧厅门口,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确保她没有任何“越轨”举动。
林晚星收敛心神,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观察上。她不仅仅是在“旁听”,更是在捕捉信息,评估局势,寻找那个可能稍纵即逝的“时机”。辰风说过,“时机在彼一念”。她现在就是那个“彼”,必须在纷繁复杂的信号中,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会议在九点整准时开始。陆振宏作为集团董事长和会议主持人,首先发言。他的声音通过高质量的音响系统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也传入了侧厅。
“各位叔伯,各位董事,各位同仁,感谢大家在这个特殊时期莅临。最近集团遇到了一些挑战和误解,‘跨江大桥’项目环评事宜,正在积极配合相关部门调查,我相信很快会水落石出,还陆氏一个清白。”陆振宏的开场白沉稳有力,试图定下基调,“今天召开这次扩大审计会议,一方面是为了向各位通报集团近期经营状况和应对措施,另一方面,也是应部分股东要求,对集团近三年的重大投资和资金流向进行一次更透明的梳理和说明。陆氏集团风雨数十年,靠的是诚信经营和家族团结,我相信,任何困难都只是暂时的。”
他的话冠冕堂皇,但林晚星敏锐地注意到,台下不少人脸上露出了不以为然或深思的表情。尤其是二房的陆振国,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冷笑。
接下来是集团cFo(首席财务官)汇报近期财务状况和“跨江大桥”项目资金使用情况。数据详实,图表精美,一切看起来都合规合法。但当他提及几个海外关联公司的投资收益时,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了些,眼神也有些飘忽。
“关于这部分收益的具体凭证和资金回流路径,我们已经整理完毕,会后可以提供给审计委员会详细查阅。”cFo补充道。
“会后?”陆振国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明显的质疑,“王总,既然是公开审计,为什么不能现在就把关键凭证的电子版调出来,大家一起看看?也免得有人心里犯嘀咕,觉得我们陆家的账目经不起查。”
这话火药味十足,直接质疑财务数据的透明性和真实性。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
陆振宏的脸色沉了下来:“振国,王总已经说了,会后可以提供。现在是在进行整体汇报,不要打断流程。”
“大哥,我这也是为了家族利益着想。”陆振国不阴不阳地说,“现在外面风声鹤唳,都说我们陆氏内部账目有问题,甚至有人举报到上面去了。我们自家人关起门来,把账算清楚,总好过被外人查出来,到时候更难收拾,您说是不是?”
他意有所指,显然是在影射最近的举报和调查。几个元老和董事也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陆振英适时地打圆场:“二哥说得也有道理。不过王总的汇报也很重要,要不这样,我们先听完整体汇报,然后再集中讨论有疑问的具体项目?效率更高一些。”
他看似在调和,实则给了陆振国发难的机会,又维持了会议的表面秩序。
陆振宏冷冷地看了陆振英一眼,没再说话。cFo擦了擦额角的汗,继续汇报。
林晚星在侧厅静静地看着。她能感觉到,陆振宏虽然强势,但已然失去了部分掌控力。二房在公然挑衅,陆振英在暗中推波助澜。而其他股东和元老,则大多持观望态度,甚至隐隐倾向于查清账目。
这对陆振宏极为不利。如果账目真的有问题……她想起辰风提到过的“关键账册”和“海外凭证”。这些,会不会就是陆振国和陆振英今天发难的武器?
汇报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继续。当cFo提到某个与辰耀资本存在竞争关系的海外矿产项目投资时,陆振国再次打断,这次问题更加尖锐:“这个项目的风险评估报告,为什么和集团法务部存档的版本不一致?我听说,最初的风险提示比现在这份报告要严重得多,为什么最终决策时采用了明显‘美化’过的版本?谁批准的?”
矛头直指项目决策流程,甚至隐隐指向最终拍板的陆振宏。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向陆振宏。
陆振宏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攥紧,手背上青筋隐现。他盯着陆振国,缓缓道:“振国,你从哪里听说的‘不一致’?集团每一个重大项目的决策,都经过严格流程和集体讨论,所有文件都有据可查。如果你有疑问,可以按程序向审计委员会提出正式质询,而不是在这里捕风捉影,扰乱会议!”
“捕风捉影?”陆振国嗤笑一声,从自己面前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文件,“大哥,你看这是什么?这是那个项目最初的风险评估草稿复印件,上面还有当时几位专家的签名和保留意见!而集团存档的最终版,这些保留意见全部被删除了!这难道也是捕风捉影?”
他将文件狠狠摔在桌上!
哗——!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几位元老和董事的脸色都变了,纷纷交头接耳。就连一直保持温和笑容的陆振英,也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
陆振宏死死盯着那份文件,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显然没料到,陆振国竟然能拿到这份内部的草稿文件!
“这份文件从哪里来的?”陆振宏的声音冰冷如铁。
“从哪里来的不重要。”陆振国昂着头,“重要的是,它是不是真的?集团决策是否存在瞒报风险、误导股东的情况?这关系到每一个在座股东的利益,也关系到陆氏集团的声誉!”
“你……”陆振宏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发作。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主会议室后方那块巨大的投影幕布,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一阵刺眼的雪花闪过之后,屏幕上竟然开始自动播放一组清晰的图片和文档!
第一张,是一份盖有陆氏集团公章和陆振宏签字的“特别费用授权书”,授权向某个海外空壳公司支付巨额“咨询费”,收款方账户赫然与辰耀资本在南美的一个竞争对手有关! 第二张,是一系列复杂的资金流转图,显示数笔巨额资金通过层层嵌套的离岸公司,最终流入几个身份不明的个人账户,其中隐约关联到陆家某位核心成员的名字(被刻意模糊处理)。 第三张,甚至是一段模糊但能分辨出人脸的监控截图,似乎是陆振宏与某个有走私背景的中间人在隐秘场所会面……
“这是什么?!” “谁在控制投影?!” “快关掉!关掉!”
会议室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怒喝声、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成一片!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屏幕上不断滚动播放的“证据”,这些证据直指陆振宏涉嫌利益输送、违规操作甚至更严重的违法行为!远比环评造假更具爆炸性和杀伤力!
陆振宏如遭雷击,猛地站起身,脸色惨白如纸,指着屏幕,手指剧烈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身边的助理和安保人员惊慌失措地试图切断电源,但投影仪和控制系统似乎被远程锁定了,完全不受控制!
陆振英也站了起来,脸上满是“震惊”和“愤怒”,大声道:“怎么回事?!安保!技术部!立刻切断所有外部信号!检查设备!”
二房的陆振国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和得意,但很快又掩饰下去,也跟着喊道:“这一定是有人恶意陷害!陷害陆家!快关掉!”
然而,屏幕上依然在冷酷地播放着,甚至开始自动朗读一份份文件的关键内容,冰冷的女声合成音在混乱的会议室里回荡,如同死神的宣判。
侧厅里,林晚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站了起来,心脏狂跳!这就是第三方势力的“礼物”!他们果然在审计会议上引爆了!用这种公开的、极具羞辱性的方式,将陆振宏的“罪证”直接甩在了所有陆家核心成员和股东面前!
这不仅仅是打击,这是彻底的毁灭!陆振宏完了!陆家……也要天翻地覆了!
她看到主会议室里已经乱成一团,有人试图冲出去,有人在大声打电话,陆振宏在几个心腹的搀扶下,摇摇欲坠,眼神涣散。陆振英正在“紧急指挥”,但嘴角那抹几乎无法抑制的弧度,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情绪。
就是现在!
混乱已经爆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主会议室的惊天变故吸引!安保力量必然被调动去处理那边的问题!这是她脱身的最佳时机!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她必须立刻行动!
她猛地转身,看向守在门口、同样被主会议室变故惊得有些失神的安迪和女佣。
“安迪姐,”林晚星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颤抖,指向单向玻璃,“外面……外面怎么了?我有点害怕……我想回房间……”
安迪回过神来,看了一眼乱成一锅粥的主会议室,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胆小”的陆家小姐,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和烦躁。显然,主会议室那边的事态严重程度远超想象,看守这个“无关紧要”的小姐似乎没那么重要了。
“小姐,请您在这里稍等,外面有些混乱,我出去看看情况。”安迪快速说道,对女佣使了个眼色,“你看好小姐。”
说完,她急匆匆地拉开侧厅门,走了出去,似乎是要去主会议室那边了解情况或听从调遣。
女佣有些紧张地挡在门口,但眼神也不断瞟向外面。
林晚星知道,机会稍纵即逝。她必须引开这个女佣,或者……
她突然捂住肚子,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身体微微蜷缩:“……我肚子好痛……可能是早上吃坏东西了……洗手间……带我去洗手间……”
女佣一愣,看着林晚星苍白的脸色和痛苦的神情(林晚星演得非常逼真),又看了一眼外面混乱的走廊(隐约能听到叫喊和奔跑声),犹豫道:“小姐,这……安迪小姐让我看着您……”
“我真的很痛……求你了……”林晚星的声音带着哭腔,冷汗(硬逼出来的)从额角滑落。
女佣终究只是个普通佣人,看着林晚星痛苦的样子,又想到她毕竟是陆家小姐,万一真的出事自己也担待不起。主会议室那边显然出了天大的事,安迪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好吧,小姐,我带您去最近的洗手间,您快一点。”女佣妥协了,上前搀扶住林晚星。
林晚星“虚弱”地靠在她身上,低着头,掩住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光芒。
两人走出侧厅,沿着走廊向最近的洗手间走去。走廊里果然一片混乱,有匆忙跑过的安保人员,有神色惊慌的佣人,没人过多关注她们。
就在即将走到洗手间门口时,林晚星趁女佣不备,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用手肘狠狠撞向女佣的肋下!另一只手迅速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叫出声!
女佣猝不及防,痛呼被闷在喉咙里,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突然暴起的林晚星。
林晚星眼神冰冷,没有丝毫犹豫,用从修眉刀上拆下的、藏在袖口里的锋利小刀片,抵在女佣的颈动脉旁,压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别出声!带我去佣人通道,或者没人走的楼梯!快!否则……”
冰凉的刀锋刺激着皮肤,女佣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点头。
林晚星松开捂嘴的手,但刀片依旧紧贴着她。“走!别耍花样!”
女佣战战兢兢地带着她拐进一条更加狭窄、灯光昏暗的走廊,这里是佣人区和后勤通道。远处主会议室的喧嚣隐隐传来,但这里暂时空无一人。
林晚星的心跳如同擂鼓,但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她必须尽快回到那个房间,进入密道!每一秒都至关重要!
她不知道主会议室的混乱会持续多久,不知道陆振宏倒下后,陆振英或二房会不会立刻腾出手来“处理”她,也不知道外面是否还有辰风安排的接应或干扰……
她只知道,现在,此刻,是她唯一能把握的逃生窗口!
辰风,我行动了!
西墙旧井,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