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如同一个沉默而狰狞的巨兽,横亘在狭窄的密道中,彻底截断了林晚星的去路。手电筒的光束打在粗壮的铁条上,反射出冰冷而绝望的光泽。门锁已经完全锈死,与门框融为一体,根本无从下手。栅栏之间的缝隙,狭窄得连她的手都无法伸过去。
她用力推搡、摇晃,铁门发出沉闷的呻吟,却纹丝不动,只有簌簌落下的铁锈和尘土。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怎么会是死路?那个古老的箭头明明指向这里!难道地图是错的?还是这条岔路在漫长岁月中早已被后人封死?
心跳如雷,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她不敢回头,主通道那边可能有陷阱,更有随时可能追来的陆家人。时间在死寂和紧迫感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不行!不能放弃!辰风还在外面等她!西墙旧井是唯一的希望!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退后几步,用手电光更仔细地观察这扇铁门和周围的环境。门是镶嵌在石质门框里的,门框与通道的石壁连接得异常紧密,几乎没有缝隙。铁条很粗,看起来是实心的,凭她手边简陋的工具(一把小刀片)绝无可能破坏。
她的目光扫过地面。门下方的地面有一层较厚的灰尘和碎石,似乎很久没人走过了。她蹲下身,用手拨开灰尘,忽然,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半埋在土里的环状物体。
她心中一动,小心地将其挖了出来。是一个锈蚀得几乎看不清原貌的铁环,连接着一截同样锈蚀的、手指粗细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延伸进门下方的缝隙,似乎连接着什么。
这是……门闩?还是某种机关?
她用力拉扯铁环,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绷得笔直,但门依然不动。她又尝试向不同方向转动、按压铁环。
“咔……咔咔……”
就在她尝试将铁环用力向侧面扳动时,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锈死齿轮被强行转动的摩擦声,从铁门内部传来!紧接着,铁门靠近门框上方的位置,一块不起眼的、颜色略深的石板,突然向内凹陷了一小块!
有机关!
林晚星精神一振,连忙用手电照向那块凹陷的石板。石板凹陷处,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复杂的金属结构,像是一个……锁芯?但形状非常古怪,不是常见的钥匙孔,而是一个三叶草形状的凹槽,里面布满了细密的齿痕。
需要特殊的钥匙!她没有!
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又被打落谷底。她有开普通门锁的发卡,但这种古老而复杂的机关锁,完全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怎么办?难道真的要被困死在这里?
她焦急地再次打量那个锁孔,手指无意识地抚过三叶草的凹槽形状……等等!这个形状……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猛地想起暗格里那些老照片!其中一张照片上,那个穿着民国服饰、被称为“婉”的女人,颈间似乎戴着一个项链吊坠,因为照片模糊,看不太清,但依稀记得吊坠的轮廓……
她迅速在脑中回忆,对比。三叶草……项链……对!好像就是类似的三叶草形状!难道那把特殊的“钥匙”,是一条项链?属于那个叫“婉”的女人的项链?
可是,项链在哪里?还在暗格里吗?她当时只拿了地图,没有仔细检查其他东西!而且,就算项链还在暗格,她现在也不可能返回房间去取!那是自投罗网!
完了。最后的线索也断了。
就在她几乎被绝望吞噬时,一个微弱的、几乎被她忽略的细节,突然闪过脑海——暗格里,除了手札、照片、地图,好像还有一个扁平的木盒……她当时只看了照片,盒子没打开?或者,盒子有夹层?
她不敢确定。但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与“钥匙”可能相关的线索。
而她现在,根本没有回头路。
她颓然地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手电筒的光束无力地垂在地上。黑暗中,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和无法抑制的、身体微微颤抖带来的悉索声。
手腕上的红绳,在昏暗的光线下,那抹暗淡的红色显得格外刺眼。她轻轻摩挲着它,仿佛那是她与这个世界最后的、温热的连接。
辰风,对不起……我可能……到不了西墙旧井了。
如果我出不去,你……你要好好的。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但她死死咬住嘴唇,没有让它们落下。不能哭,哭了就真的认输了。
她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求生的本能和一股不屈的狠劲,如同最后的火种,在她心底猛地燃烧起来!没有钥匙,就砸开它!砸不开,就另找出路!
她再次站起身,眼中重新燃起狼一般的凶光。她开始用手电筒的光束,一寸一寸地仔细敲打、检查铁门两侧和上方的石壁,寻找任何可能的薄弱点、裂缝或者隐藏的、被忽略的机关。
与此同时,她的耳朵始终竖着,警惕地听着来路方向的动静。追兵可能随时会来。
林城。
江辰风面前的监控屏幕,突然跳出一个刺眼的红色警报!
“风哥!西墙旧井区域!我们的触发装置信号……消失了!”周磊的声音带着惊骇,“不是被触发,是物理消失!信号源彻底没了!最后传回的参数显示,装置可能遭到了……强力的物理破坏或电磁焚毁!”
江辰风的心猛地一沉!触发装置被毁了?是谁干的?陆家的人发现了?还是第三方势力清理现场?
“脉冲主设备呢?还在吗?”
“主设备……主设备的隐蔽应答信号还在,但……好像也受到了干扰,信号非常不稳定!而且,我们监测到,在触发装置消失的同时,旧井出口附近,有短暂的、高强度的热能信号爆发!像是……小型爆炸或者高温灼烧!”周磊表哥补充道,语气同样凝重。
爆炸?高温灼烧?江辰风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可怕的画面。晚星……晚星怎么样了?她有没有到出口?有没有被波及?
“能确定是什么引起的吗?是人为的爆炸物,还是……其他东西?”江辰风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
“无法确定!信号太短暂,特征被周围的电磁干扰掩盖了大部分!但肯定不是自然现象!”周磊回答。
就在这时,另一个监控频道传来信息——陆家老宅内部,有大量人员开始向西侧院墙方向移动,并且动用了金属探测仪和疑似生命探测仪的装备!他们在大规模搜索西墙区域!
陆家果然发现林晚星失踪,并且开始重点搜索西墙!他们也在找旧井出口!
情况急转直下!出口可能已经暴露甚至被毁!晚星如果已经到了那里,要么被陆家抓住,要么……江辰风不敢想下去。
而他现在,完全失去了与晚星的一切可能联系。密道内部无法监控,无线电静默。
“风哥,我们怎么办?”周磊的声音充满了焦虑和无助。
江辰风强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大脑如同超频的处理器般运转。出口可能已不安全,晚星的处境极度危险,甚至可能已经……不,不会的!她那么聪明,那么坚韧,一定有办法!
他必须立刻调整策略!如果出口被堵,晚星可能还在密道里!他需要为她争取时间,制造混乱,分散陆家的注意力!
“磊子,听好!”江辰风的声音变得斩钉截铁,“立刻启动我们之前准备的所有‘搅浑水’方案的最终阶段!把所有关于陆家内部权力斗争、财务黑幕、海外非法交易(用模糊但指向性强的暗示)的‘终极爆料’,通过我们掌握的所有加密匿名渠道,同时、大量地抛出去!目标不仅仅是之前的那些边缘媒体,直接发给南州本地最有影响力的几家竞争媒体的调查部门负责人、省纪委的匿名举报邮箱、以及……国家相关部委的公开监督平台!”
“这……这会不会把事情闹得太大?万一查下来牵连到我们……”周磊有些犹豫。
“顾不了那么多了!现在就是要让陆家自顾不暇!让他们没精力去仔细搜索每一条密道!”江辰风厉声道,“同时,用我们最后预留的那个‘大杀器’——伪造的、关于陆振英与境外势力勾结、意图转移陆家核心资产的‘绝密文件’摘要,用看起来最可信的方式,‘泄露’给陆振国!让他们内部狗咬狗!”
他要将陆家这潭已经沸腾的水,彻底烧干!让所有势力都卷入其中,无暇他顾!
“另外,”江辰风深吸一口气,眼神决绝,“启动我们最后的备用通讯尝试。用我之前让你准备的、那个极其损耗设备寿命和可能暴露位置的‘强穿透’低频信号发生器,以最大功率,向南州老城区方向,发送一段持续三十秒的、重复的摩斯电码。内容只有两个词——”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折返,隐藏。”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能被身处地下的晚星接收到的指令(如果她还有那台老旧收音机,并且调到了那个几乎不可能被使用的低频段)。出口危险,让她不要出来,立刻返回密道深处,找地方隐藏起来,等待风波过去或者……等待他想到新的办法。
这几乎是一次绝望的通讯尝试,成功率微乎其微,而且极可能暴露他自己的位置。但他别无选择。
“风哥,这太冒险了!信号一发射,我们的位置很可能被锁定!”周磊惊呼。
“执行命令!”江辰风不容置疑,“发射完成后,立刻销毁那台信号发生器,清除所有相关数据痕迹!你们也立刻转移,按照我们之前约定的‘断线’方案,彻底隐藏起来,等我下一步联系!”
“风哥!那你呢?!”
“我留下,继续监控。放心,我有办法脱身。”江辰风的声音异常平静,“快去!”
通讯切断。
江辰风独自坐在电脑前,房间里的灯光映照着他苍白而坚定的脸。他按下了那个代表最终行动的虚拟按钮。
一瞬间,无数的加密信息如同出笼的毒蜂,向着预定的目标飞射而去。而一道极其微弱、却带着不顾一切穿透力的低频无线电波,也刺破了林城与南州之间的夜空,如同最后的呼唤,射向那座古老的、正在经历剧痛的宅邸。
他能做的,已经全部做完了。倾其所有,孤注一掷。
现在,他只能等待。等待风暴彻底吞噬陆家,也等待……那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回音。
他闭上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口袋里,那张已经磨损的、林晚星小时候送给他的、画着笨拙笑脸的卡片。
晚星,无论你在哪里,无论要等多久……
我绝不会放弃。
绝不。
而在那条黑暗、绝望的密道岔路尽头,靠着石壁喘息的林晚星,似乎心有所感,猛地抬起了头,仿佛听到了冥冥之中,那一声穿越了厚重泥土和岩石的、微不可闻的呼唤。
她望向铁门,望向那无解的困局,又望向身后无尽的黑暗。
折返?隐藏?
不。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那扇锈死的铁门,和那个古怪的三叶草锁孔上。
眼中,那簇不肯熄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猛烈。
一定有办法!
我一定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