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全城。
靖安侯府、周府……所有与林清晏相关的人都送来了贺礼。
卫瑾更是第一时间冲了过来,用力捶了林清晏一拳,大笑道:“好小子!我就知道你可以!二元到手,只差最后一哆嗦了!”
接下来的殿试,在紫禁城保和殿举行,由皇帝亲自主持。
这最后一关,考的不仅是学问,更是气度、仪态与临场应对。
当林清晏身着特制的贡士礼服,随着引礼官步入那庄严肃穆的大殿,感受到来自御座之上那审视的目光时,他心中一片澄明宁静。
策论题目下发,关乎吏治民生。
林清晏凝神静气,略一思索,便提笔蘸墨,文思如泉涌,落笔如云烟。
他结合周老平日教诲、父亲地方为官的经验以及自己游历见闻,引经据典,条分缕析,提出的观点既立足圣贤之道,又切中时弊,文采斐然的同时,更透着一股忧国忧民、锐意进取的担当。
文章呈上,嘉佑帝仔细阅览。殿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良久,嘉佑帝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下方身姿挺拔、面容清俊、神色不卑不亢的林清晏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激赏。
“林清晏。”皇帝的声音沉稳有力,回荡在大殿之中。
“学生在。”林清晏出列,躬身应答,声音清朗。
嘉佑帝并未立刻评价文章,而是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朕观你文章,锐气十足,可知为政之道,有时亦需圆融?”
这是一个陷阱,亦是一个机遇。
若回答一味强调锐意进取,显得莽撞;若过于强调圆融,则失却锋芒。
林清晏略一沉吟,从容答道:
“回陛下,学生以为,为政如铸剑,无锐气不足以破旧立新,无韧性与圆融则易折。
当以赤子之心持锐气,以睿智之思行圆融,方能披荆斩棘,利国利民。”
他不直接回答“需”或“不需”,而是以比喻巧妙化解,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又展现了思维的灵活与深度。
嘉佑帝闻言,眼中赞赏之色更浓,抚掌笑道:“好一个‘以赤子之心持锐气,以睿智之思行圆融’!卿乃真才实学,更难得有此见识与气度!”
他环视殿内众臣,朗声宣布:“朕钦点,清远县林清晏,为今科一甲第一名,状元及第!”
“三元及第!”
“真的是三元及第!”
“天佑大盛,文星耀世!”
消息传出,整个京城彻底沸腾了!解元、会元、状元!连中三元!
这是多少年未曾有过的盛事!林清晏的名字,如同最璀璨的星辰,瞬间照亮了整个大盛朝堂与文坛,成为了无数读书人仰望的楷模与传奇。
状元游街之时,可谓万人空巷。
朱雀大街两旁,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欢呼声、赞叹声如同海啸般此起彼伏。
林清晏身穿大红状元袍,头戴金花乌纱帽,骑着御赐的高头骏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列。
阳光洒在他身上,将那身红袍映照得愈发耀眼,衬得他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俊逸非凡,气度从容。
他嘴角含着一抹清浅而得体的微笑,向道路两旁的人群微微颔首,既显亲和,又不失状元郎的威仪。
“快看!那就是林状元!”
“天啊,好年轻!好俊俏!”
“三元及第啊!真是文曲星下凡!”
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无数鲜花、香帕、甚至珠钗从两旁酒肆楼阁的窗口抛洒下来,如同下了一场缤纷的花雨,都只为了能沾染一点这位年轻状元的才气与风采。
在汹涌的人潮中,云疏与林文正、苏婉如、映雪一起,早早寻了一处视线尚佳的茶楼雅间等候。
当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沐浴在万丈荣光之中,接受着万民朝拜般的注视时,苏婉如激动得再次落泪,林文正亦是眼眶湿润,用力握着扶手。
云疏站在窗边,目光紧紧追随着马背上那个光芒万丈的人。
他的公子,终于凭借自己的才华与努力,站到了这世人瞩目的巅峰。
他的心被巨大的骄傲与满足充斥着,几乎要满溢出来。
那身耀眼的红,仿佛也灼烧着他的眼眸,让他视线有些模糊。
游街的队伍缓缓行近茶楼下方,林清晏似有所感,微微抬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临窗而立的玄青色身影。
隔着喧嚣的人海,隔着漫天飞舞的花瓣,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林清晏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那双清亮的眸子中,清晰地映着云疏的身影,带着只有彼此才懂的温柔与缱绻。
只一瞬,他便收回目光,继续前行。
但那一瞬,对于云疏而言,已然足够。所有的喧嚣与荣光仿佛都在那一刻远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公子那温柔的一瞥,和那句无声的承诺——
“看,我做到了。我们的未来,正大光明的未来,来了。”
状元游街的盛况持续了许久,直到队伍远去,人群才渐渐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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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游街的喧嚣与荣光尚未完全散去,紧接着便是隆重的传胪大典与琼林宴。
林清晏以一甲第一名、状元及第的身份,自然是所有典礼当之无愧的焦点。
他举止得体,谈吐不凡,应对裕如,不仅赢得了新科进士们的敬佩,也让诸多朝中重臣暗自点头,心道此子确非池中之物,前途不可限量。
琼林宴后,按照惯例,嘉佑帝在乾清宫单独召见今科三鼎甲,以示恩宠。
乾清宫内,灯火通明,气氛庄严肃穆。
嘉佑帝端坐于龙椅之上,褪去了大殿之上的绝对威严,神色间多了几分对年轻才俊的欣赏与温和。
他目光落在站在最前方的林清晏身上,这个年轻人连中三元,风采卓然,让他越看越满意,眼中满是欣赏,温言勉励了几句,无非是望他恪尽职守,忠君爱国,成为朝廷栋梁。
林清晏恭敬聆听,一一应下。
末了,嘉佑帝心情颇佳,和颜悦色地问道:“林爱卿,你连中三元,乃国之祥瑞,朕心甚慰。除了官职封赏,你可还有什么心愿?但说无妨,朕或可为你做主。”
这是莫大的恩典!意味着皇帝愿意在规则之外,额外满足这位新科状元一个愿望。
通常,这种时候,新科进士多半会谦逊推辞,或为家乡求些恩泽,或为座师同窗美言几句,鲜少有人会提出过于个人的请求。
然而,林清晏闻言,并未立刻谢恩,而是整了整身上崭新的绯色状元袍,向前一步,在另外两位榜眼、探花惊讶的目光中,撩袍跪地,以头触地,行了一个庄重无比的大礼。
他的动作缓慢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嘉佑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只听林清晏清朗而沉稳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清晰无比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陛下天恩,清晏感激涕零,没齿难忘!臣,确有一事,郁结于心两年,不敢或忘,今日斗胆,恳请陛下为臣,亦是为朝廷法度,主持公道!”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迎向嘉佑帝的视线,一字一句,如同金石坠地:
“臣,欲为家父申冤!”
“申冤”二字一出,乾清宫内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榜眼和探花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天子近前,琼林新贵,开口竟是“申冤”?这实在是……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嘉佑帝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并未动怒,只是沉声道:“哦?为你父申冤?你父是何人?有何冤情?细细道来。”
“回陛下,”林清晏声音平稳,却带着一股压抑已久的力量,“家父林文正,曾任清远县县令。
为官期间,勤政爱民,廉洁奉公,清远县在其治下,政通人和,百姓称颂。
然,两年前,吏部右侍郎张文远奉旨南下巡查,途径清远。
家父因不愿同流合污,满足其私欲,未能按其暗示行贿巴结,便遭其构陷!”
他言辞清晰,逻辑分明,将当年张文远如何罗织罪名,如何利用巡查之便篡改账目、威逼证人,如何导致父亲被匆匆罢官、驱逐回乡的过程,条理分明地陈述出来。
他没有过多的情绪渲染,只是用事实说话,但每一句话背后,都透着一股沉冤待雪的悲愤与坚持。
“……家父蒙冤罢官,身心俱损,却始终教导臣,要相信朝廷,相信律法,相信陛下圣明!
臣寒窗苦读,不敢有一日懈怠,固然是为报效朝廷,造福黎民,亦是为有朝一日,能立于这金銮殿上,亲口向陛下陈述冤情,还家父一个清白!此志,臣从未敢忘!”
说到这里,林清晏再次叩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依旧坚定:
“陛下!张文远身为吏部大员,肩负为国选才、监察百官之重任,却因一己私欲,构陷忠良,此风若长,则吏治何以清明?忠臣何以安心?
臣恳请陛下,明察秋毫,重审此案,还家父清白,正朝廷纲纪!”
一番话,掷地有声,情理交融,既陈述了冤情,又上升到了吏治纲纪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