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独明那饱含煞气与同归于尽意志的油纸伞尖,裹挟着焚灭一切的赤红光芒,狠狠捅向血色厉鬼那只怨毒的纯黑眼瞳!
“噗嗤——!”
粘稠、冰冷、散发着浓郁腥臭的暗红色鬼血,如同被引爆的血浆炸弹,伴随着一声非人的、凄厉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嚎,轰然炸开!
那尖嚎并非声波,而是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冲击!火独明首当其冲,只觉得脑袋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眼前一黑,狂暴的煞气瞬间溃散,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被巨大的反震力狠狠掀飞,重重撞在身后冰冷、蠕动着暗红血管的走廊墙壁上!“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时云和朱玄也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耳鼻中渗出细小的血丝,灵魂仿佛被冰冷的钢针反复穿刺!
然而,这代价并非没有效果!
……
那被捅穿眼瞳的血色厉鬼,发出更加疯狂、怨毒的嘶鸣!她的身影剧烈地扭曲、闪烁,如同信号不稳的影像,那只被捅穿的纯黑眼窝中,暗红的鬼血汩汩涌出,滴落在粘腻的地面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她似乎受到了重创,那无视空间与时间的恐怖瞬移能力明显迟滞了一下,爬行的动作也带上了痛苦的抽搐!
“趁现在!走!”时云强忍灵魂剧痛,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一把抓起瘫软在地、伞面焦黑破损的火独明,另一只手再次划向虚空!怀表黯淡的星辉强行凝聚!
“时隙,迁跃!”
……
“嗡!”
空间再次剧烈扭曲!
这一次的迁跃比上次更加艰难,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穿行!三人身形模糊,即将被空间涟漪吞没!
就在身形彻底消失的前一刹那!
“咯咯咯……”那厉鬼充满怨毒与疯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再次响起!
虽然虚弱,却更加执着!一只枯槁、滴着粘稠鬼血的鬼爪,带着最后的疯狂,猛地抓向空间涟漪的中心!
“嗤啦——!”
如同撕裂布帛的声音!
朱玄那色彩斑斓、宽大的袍袖,被锋利的鬼爪边缘硬生生撕下了一大片!布料碎片裹挟着一缕灰黑色的亡神道气息,瞬间被卷入身后那重新凝聚、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浓重黑暗与厉鬼尖嚎之中!
……
“砰!砰!砰!砰!”
连续四声沉重的闷响!
四人如同被强行吐出的果核,狼狈不堪地从扭曲的空间中滚落出来,重重砸在……一片冰冷、光滑、坚硬得如同镜面的地面上。
预想中笔仙厉鬼的尖嚎与血腥味并未立刻追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寂静?
但这寂静,比刚才的疯狂追杀更令人心悸。
空气是凝滞的,带着一种深海般的沉重压力。光线极其昏暗,并非绝对的黑暗,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声音和光线的深灰色。
目光所及,看不到墙壁,看不到穹顶,只有一片无边无际、向四面八方延伸的、光滑如镜的深灰色地面。地面倒映着他们模糊、扭曲的身影,如同一个个被困在镜中的幽灵。
“咳咳……嗐……捅死那疯婆子没?”火独明挣扎着撑起身体,抹了把嘴角的血迹,天蓝色的油纸伞只剩下一截焦黑的伞骨,被他随手丢在一旁,眼神凶狠中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
“重创……但未灭。”时云脸色苍白如纸,怀表上的星辉彻底熄灭,表壳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他迅速环顾四周,清冷优雅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此地……不对劲。规则……变了。”
“我的袖子!我的百鬼噬魂袍啊!”朱玄看着自己少了一大截、露出里面同样花里胡哨里衣的袖子,心疼得捶胸顿足,亡神道创始人的疯劲儿被肉痛暂时压制。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磁性、又隐含锐利锋芒的少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突兀地从他们侧后方的“镜面”深处传来:
“哟?这鬼地方还能碰见活人?还是……三个看起来就不太正常的‘活人’?”
另一个更加清冷、略显稚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声音紧接着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哥,小心点。他们身上的气息……很乱。”
火独明、时云、朱玄三人猛地转头!
……
只见不远处的“镜面”上,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涟漪,两个身影缓缓从“镜中”浮现出来,仿佛是从另一个层面踏入此间。
为首的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
身量高挑,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用料考究的玄色劲装,领口和袖口用银线绣着低调的云雷纹。面容俊朗,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颌线条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利。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如同淬了寒星的黑曜石,明亮、锐利、带着一种仿佛能刺穿人心的审视和……一丝深藏的不羁与野性。此刻,他一手按在腰间悬挂的一柄古朴长剑剑柄上,姿态看似随意,实则蓄势待发。
正是墨风与唐姝蓉所出长子——沈惊堂。很明显,样貌发生了很多的变化。
紧挨着他身后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身形略显单薄,穿着一身同样质地精良、但颜色更为素雅的月白色锦袍。面容精致得如同上好的白玉雕琢,眉眼间与沈惊堂有六七分相似,却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清冷与疏离。
尤其是一双眼睛,清澈见底,如同初融的雪水,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他微微落后沈惊堂半步,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沈惊堂的后腰处,指尖却微微蜷缩,透露出内心的紧张。
这便是次子——沈惊木。
沈惊堂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迅速扫过狼狈不堪、气息混乱、一个丢了伞、一个破了袖、一个怀表裂开的三大颠公,尤其在火独明那身煞气和朱玄那身亡神道气息上停留片刻,眉头紧锁,眼中的警惕更浓。
沈惊木则更多地将目光投向四周无边无际的深灰色“镜面”,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困惑和不安,搭在兄长后腰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
“嘿!小子!说谁不正常呢?”火独明脾气火爆,闻言立刻瞪眼,虽然虚弱,但那股子混不吝的凶悍劲儿丝毫未减。
时云抬手制止了火独明,他清冷的视线在沈惊堂和沈惊木身上掠过,尤其在两人之间那微妙的身体距离和沈惊木搭在兄长后腰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他优雅地整理了一下微乱的月白长衫,尽管在此时此地显得格外讽刺,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能安抚人心的韵律:“二位小友勿怪。吾等亦是误入此间,为凶物所迫。此地诡异,规则不明,当务之急,是弄清处境,寻得生路。”他刻意点出“凶物”和“规则”,既是解释,也是试探。
沈惊堂还未答话,朱玄已经揉着被撕破的袖子,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刚逃出一个疯婆子,又掉进这镜子迷宫!还碰上一对儿……”他目光在沈惊堂和沈惊木之间暧昧地扫了个来回,刻意拉长了语调,“……‘兄弟情深’的小郎君?妙极!妙极!这趟乱流值了!”
“你!”沈惊堂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按在剑柄上的手猛地握紧,指节泛白!
一股凌厉的剑气隐隐透出!沈惊木清冷的脸上也浮现一丝薄怒,搭在兄长后腰的手收了回来,眼神冷冽地看向朱玄。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然而,就在这紧张的对峙一触即发之际——
“叮——!”
一声清脆、冰冷、毫无感情可言的金属敲击声,如同丧钟般,在无边无际的深灰色空间中骤然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紧接着,一个同样冰冷、僵硬、毫无起伏的意念,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扎入六人的脑海深处:
欢迎来到“沉默之镜”。
游戏:海龟汤。
规则:
聆听汤面。
提问,吾只答“是”或“否”。
拼凑真相。
错误,或超时未解……
“镜”将吞噬提问者。
游戏开始,不可交流。违者……同噬。
……
最后一个“噬”字落下的瞬间!
“嗡——!”
六人周围那光滑如镜的深灰色地面,瞬间变得粘稠、蠕动起来!仿佛变成了某种活物的口腔内壁!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吸力从脚下传来,仿佛要将他们拖入无尽的深渊!
同时,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意念场域笼罩了所有人,强行压制了他们开口交流的欲望,任何试图说话的念头都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带着尖刺的精神壁垒!
“唔!”火独明闷哼一声,强行压下爆粗口的冲动。
时云脸色更加苍白,怀表微微震颤。
朱玄脸上的疯笑僵住,亡神道的气息被死死压制。
沈惊堂瞬间将沈惊木拉到自己身后,长剑出鞘半寸,寒光闪烁,警惕地看向脚下蠕动的“镜面”。
沈惊木紧紧抓住兄长的衣角,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被规则强行剥离交流能力的无助。
冰冷僵硬的意念,再次如同宣读判决般响起:
汤面:
她深爱着她的孩子。
孩子最终却因她而死。
她抱着孩子冰冷的身体,笑了。
问:为什么?
……
倒计时:一炷香。
一个用暗灰色雾气凝聚而成的、扭曲的香炉虚影,凭空出现在六人中央。一根同样由雾气构成、散发着微弱红光的线香,被点燃,袅袅青烟缓缓上升。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有脚下“镜面”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粘稠蠕动感,和那根缓缓燃烧、如同生命倒计时的灰色线香,在无声地提醒着他们残酷的处境。
提问:沉默中的交锋与寒意。
沈惊堂眼神锐利如鹰,第一个打破沉默的禁锢,用意念向那无形的“规则”发问:
“她亲手杀了孩子?”
冰冷意念:【否。】
朱玄眼珠一转,带着亡神道特有的阴暗视角:
“孩子是被献祭的?为了某种邪法?”
冰冷意念:【否。】
时云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裂开的怀表:
“孩子死于意外?非她所愿?”
冰冷意念:【是。】
线香燃烧了一小截。
火独明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意念粗暴:
“那她笑个屁?疯了吗?”
冰冷意念:【否。】
同时,火独明脚下的“镜面”猛地向上凸起,如同一个即将吞噬的巨口!吓得他立刻收敛意念,不敢再胡言乱语。
沈惊木清澈的眸子盯着那袅袅青烟,意念沉静:
“孩子死于疾病?她无能为力?”
冰冷意念:【是。】
线香又燃烧了一截。
……
线索似乎指向“孩子死于意外疾病,母亲无能为力,但最后却笑了”。这矛盾点正是汤底的核心!
沈惊堂看向弟弟,眼神交流。沈惊木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也无头绪。
时云闭目凝思,优雅的面容在灰色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他捕捉到了沈惊木意念中的“无能为力”和火独明被否定的“疯了”。
“她的笑……并非因为解脱或释然?”时云用意念提问。
冰冷意念:【是。】 否定了“解脱”这一常规猜测。
朱玄阴恻恻地笑了,意念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恶毒:
“她恨这个孩子?孩子的死让她解脱了恨意,所以笑?”
冰冷意念:【否。】
朱玄脚下的“镜面”也危险地蠕动了一下。
沈惊木清澈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亮光!他想到了某种极其可怕的可能性!他看向兄长,眼中带着求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
沈惊堂瞬间读懂了弟弟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关键的问题:
“她抱着孩子尸体时,周围……还有别人在场?”
冰冷意念:【是。】
沈惊木立刻跟上,意念带着一丝颤抖:
“那个‘别人’,是……造成孩子死亡的人?或者……她认为需要对此负责的人?”
冰冷意念:【是。】
……
“轰——!”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所有人!
线索拼图瞬间清晰:孩子死于意外疾病,母亲无能为力。但抱着孩子尸体时,有“别人”在场,且母亲认为此人需对孩子之死负责!她的笑……绝非善意!
火独明瞪大了眼睛,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时云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沉重。
朱玄脸上的阴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兴奋与忌惮的神色。
沈惊堂眼神冰冷,带着最后一丝求证,意念如同出鞘的利剑:
“她的笑……是一种……宣告?或者……威胁?针对那个‘别人’的?”
冰冷意念:【是。】
同时补充:【接近真相。】
真相呼之欲出!
……
沈惊木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那即将燃尽的灰色线香,他鼓起勇气,用意念做出了最后的、也是指向最恐怖可能的推论:
“那个‘别人’,是否……正是孩子的父亲?她深爱之人?而她抱着孩子尸体发出的笑,是在无声地告诉那个父亲:你害死了我们的孩子,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并且……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沉默。
冰冷的意念沉默了数息。
那袅袅的灰色烟柱似乎也凝滞了一瞬。
然后——
冰冷意念:【汤底正确。】
……
随着这四字落下,中央那由灰色雾气凝聚的香炉和线香瞬间溃散消失。脚下那粘稠蠕动、散发着吞噬欲望的“镜面”也迅速恢复了光滑冰冷,那股强大的吸力与精神压制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然而,预想中的安全并未到来。
一股更加深沉、更加粘稠、仿佛沉淀了万载悲恸与刻骨怨毒的寒意,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片“沉默之镜”的空间!
深灰色的“镜面”不再倒映他们的身影,而是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起涟漪!涟漪之中,开始浮现出扭曲、破碎、无声的画面:
一个面容憔悴却美丽的女子,绝望地看着怀中因疾病折磨而逐渐冰冷的小小身体……
房门外,一个模糊的、属于男人的身影,焦躁地踱步,却始终未曾踏入……
女子抬起泪痕斑斑的脸,看向紧闭的房门,那眼神从绝望,到死寂,最后……凝聚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而怨毒的笑意……
她紧紧抱着孩子,嘴角咧开,无声地笑了……
这无声的画面,比任何凄厉的尖叫都更加刺入灵魂!那笑容里蕴含的绝望、恨意、以及毁灭一切的疯狂,让在场所有人心底都升起一股刺骨的寒意!
“嘶……”连火独明都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时云闭了闭眼,优雅的面容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疲惫与……一丝不忍。
朱玄收起了所有的疯癫,眼神凝重地看着那画面中女子怨毒的笑容,仿佛看到了某种同类的极端。
……
沈惊堂脸色铁青,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毕露。沈惊木则脸色苍白,下意识地抓住了兄长的胳膊,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这汤底揭露的残酷真相,似乎隐隐触动了他们内心深处某些关于“父亲”与“母亲”的、不那么美好的记忆。
……
就在这时!
“咯咯咯……”
那熟悉的、如同骨头摩擦的、令人头皮瞬间炸裂的诡异笑声,再次如同跗骨之蛆,从这片“沉默之镜”空间的最深处、从那荡漾着怨毒画面的涟漪中心,幽幽地、怨毒地……渗透了出来!
“!!?”火独明脸色剧变!
时云猛地睁开眼,怀表上的裂痕似乎又加深了一丝!
朱玄亡魂道的气息瞬间激荡!
沈惊堂瞬间将沈惊木完全护在身后,长剑出鞘,寒光凛冽!
笔仙厉鬼!她竟然追来了!而且似乎……融合了这“海龟汤”怨念的力量,变得更加恐怖!
深灰色的“镜面”如同沸腾的泥沼,开始剧烈地起伏、凸起!无数只由粘稠暗影构成的、滴着黑色液体的鬼手,从“镜面”下疯狂地伸出,抓向六人的脚踝!整个空间都在扭曲、哀鸣!
“没完了是吧?!真当本座是泥捏的?!”火独明眼中凶光爆射,虽然伞没了,但一身煞气再次被点燃!
“此地不宜久留!走!”时云强行催动怀表,试图再次撕裂空间!
“嘿嘿嘿,疯婆子加怨妇汤?够劲!本座喜欢!”朱玄怪笑着,破损的袖子挥舞,亡魂虚影再次凝聚,只是气息明显弱了许多。
沈惊堂眼神冰冷,剑锋指向那沸腾的镜面中心:“小木头,跟紧我!”
逃亡,在短暂的“海龟汤”喘息后,于这融合了双重怨念的恐怖空间中,再次以更加疯狂、更加绝望的态势上演!
……
深灰色的“镜面”在脚下沸腾、撕裂,无数鬼手缠绕抓挠。扭曲的空间通道在时云怀表黯淡星辉的强行撕扯下艰难开启,笔仙厉鬼那混合着海龟汤怨妇尖笑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嘶嚎紧追不舍。
火独明的煞气拳风与朱玄的亡魂冲击波在狭窄的通道中炸开,沈惊堂的剑光如游龙般护住两人……
没有交流,没有叙旧,只有喘息、怒吼、兵刃破空声、能量爆裂声,以及那如影随形、越来越近的死亡尖笑!
他们如同六颗被狂风卷起的尘埃,在由怨念与规则编织的、无尽恐怖的时空乱流中,身不由己地……坠向未知的下一个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