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身于那绝对黑暗的刹那,沈知意感觉自己的五感、甚至对于自身存在的认知,都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瞬间剥夺。没有声音,没有光线,没有触感,连时间流逝的概念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灵魂深处白金色的“心火”以及掌心中那枚灼热的水晶碎片,如同暴风雨中最后的灯塔,顽强地证明着“自我”的存在。
她像是在无重力的浓稠墨汁中漂流了永恒,又仿佛只是过了一瞬。
终于,脚底传来了坚硬的触感。
视野并未恢复,但一种奇异的“感知”取代了视觉。她“看”到自己站在一条无限延伸、不断自我重构的奇异回廊之中。回廊的墙壁、地面、穹顶,并非由砖石构成,而是由无数流动的、冰冷的暗色数据流和凝固的时空碎片交织而成。它们时而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时而坍缩又膨胀,仿佛一个不断演算又不断推翻的悖论模型。
这里就是永寂黑牢的内部?与其说是监狱,不如说是一个由规则悖论构筑的、不断自我迭代的迷宫。
那股令人灵魂冻结的森寒死寂气息,在这里变得愈发浓重。它无孔不入,试图渗透白金光芒的防护,冻结她的思维,瓦解她的意志。
沈知意紧紧握着水晶碎片,它能感受到碎片正散发出一圈圈微不可察的共鸣波纹,如同声呐般探测着这片悖论迷宫的结构,并指向某个特定的方向——正是刚才那丝属于陆北辰的灵魂波动传来的源头!
她不敢迟疑,立刻循着指引前行。
行走在这悖论回廊中,是一种极其诡异的体验。明明感觉在向前,周围的景象却可能在倒退;明明踏在坚实的地面,下一步却可能踏入一片虚无;耳边时而会响起亿万生灵瞬间湮灭的尖啸残响,时而又会陷入连自身心跳都无法感知的绝对寂静。
更可怕的是,那些流动的暗色数据流中,不时会凝聚出一些模糊的、充满恶意的“形态”。它们并非实体,更像是黑牢本身记录下的、曾经被囚禁于此的某些恐怖存在的“残响”或“印记”。
一道由无数痛苦哀嚎压缩而成的阴影,猛地扑向沈知意,却被她周身的白金光芒轻易净化,如同冰雪消融。
一团不断变幻、试图模拟她记忆中至亲样貌的扭曲能量体,发出蛊惑的低语,被她以坚定的意志直接“界定”消散。
这些“残响”并不算太强,但层出不穷,极大地消耗着她的心神与力量。而且,她能感觉到,越是深入,这些“残响”蕴含的规则污染就越发诡异、强大。
就在她穿过一片由不断重复的“时间循环陷阱”构成的区域,刚刚以“心火”强行烧穿循环节点脱身时,前方回廊的拐角处,景象豁然一变。
那是一片相对“稳定”的区域。回廊在这里扩大,形成了一个类似圆形大厅的空间。大厅中央,没有任何囚笼,只有一道模糊的、近乎透明的人形光影,被无数条细密的、由冰冷规则凝聚成的锁链贯穿、缠绕,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那光影的轮廓……与陆北辰一般无二!
而他散发出的灵魂波动,虽然微弱至极,却无比清晰地传递过来,正是沈知意之前在外面感知到的那一丝!
“陆北辰!”沈知意心中一紧,立刻就要冲上前去。
然而,就在她迈步的瞬间,掌心的水晶碎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与光芒!一股强烈的警告意念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不对!
几乎是本能,沈知意硬生生止住了脚步,白金色的光芒高度凝聚,化为最警惕的防御姿态。
也就在她停下的同时,那被锁链贯穿的“陆北辰”光影,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张模糊的光影面孔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虚无。但沈知意却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漠然、不带任何属于陆北辰情感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你……来了……”
一个沙哑、断续,仿佛由无数杂音拼凑而成的声音,从那光影中传出。这声音,与沈知意记忆中陆北辰的嗓音有几分相似,但内核却截然不同,充满了某种非人的滞涩与空洞。
“我……等你……很久了……”光影继续说着,被锁链贯穿的身体微微晃动,发出冰冷的金属摩擦声,“帮我……斩断……这些锁链……释放我……”
它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直接作用于意识,试图勾起人内心最深处的同情与拯救欲。
但沈知意灵魂深处的“心火”却在疯狂示警!这绝不是陆北辰!这只是一个利用陆北辰灵魂残响和外貌模拟出来的……陷阱!一个由黑牢规则或者某个未知存在布置的、引诱闯入者上钩的诱饵!
“你不是他。”沈知意的声音冰冷而肯定,白金色的眸子死死盯着那道光影,“你是什么东西?”
那光影似乎愣了一下,随即,那张模糊的脸上,光影扭曲,竟然缓缓勾勒出了一个……极其诡异、充满恶意的微笑。
“嘻嘻……被识破了呢……”它的声音瞬间变了,变得尖利而戏谑,与刚才模仿陆北辰的沙哑截然不同,“真是……敏锐的感知啊……‘心火’的持有者……”
光影开始扭曲、变形,不再是陆北辰的模样,而是化作一团不断翻滚、没有固定形态的暗色能量聚合体,唯有那张诡异的笑脸依旧清晰可见。那些贯穿它的规则锁链,此刻看来,反倒更像是一种束缚其真正面目的封印!
“不过……没关系……”那诡异笑脸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你的灵魂……你的‘心火’……比那个残破的契约继承者……更加……美味!”
话音未落,那团暗色能量猛地爆发!无数条由纯粹恶念与规则污染构成的黑色触手,如同狂舞的毒蛇,撕裂了相对稳定的空间,从四面八方朝着沈知意缠绕、穿刺而来!速度快得惊人!
与此同时,整个悖论回廊仿佛都活了过来,墙壁上的数据流疯狂倒卷,时空碎片如同利刃般射向沈知意!这个“残响之影”,竟然能一定程度上调动黑牢本身的力量!
沈知意临危不乱,眼中白金光芒大盛。
“界定——万法不侵!”
凝练到极致的白金光罩将她牢牢护住,黑色触手与时空碎片撞击在光罩上,爆发出刺耳的侵蚀声与密集的火花!光罩剧烈震颤,但暂时稳固。
然而,那残响之影的力量远超之前的那些杂兵。它发出一声尖啸,更多的黑色触手从虚空中滋生,它们不再硬攻,而是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上白金光罩,疯狂地腐蚀、渗透!光罩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黯淡!
“没用的……在这里……我即是规则的一部分……”残响之影发出得意的怪笑,“你的抵抗……只会让你成为我更可口的食粮!”
沈知意感到压力骤增,灵魂力量在飞速消耗。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耗死!
必须反击!找出它的核心!
她的目光穿透层层攻击,死死锁定那团翻滚能量中央的诡异笑脸。直觉告诉她,那就是它的弱点!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一味防御。将大部分力量收回,仅维持最低限度的防护,同时,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心火”本源,汇聚于指尖!
那一点光芒,压缩到了极致,散发出令周围悖论规则都为之扭曲颤栗的波动!
“我界定——”她的声音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响彻这片诡异大厅,“——汝之存在,于此……终结!”
指尖那一点极致的白金光芒,如同穿越虚空,无视了那些缠绕的黑色触手,瞬间点向了那诡异的笑脸!
残响之影发出了惊恐的尖啸,试图扭曲规则躲避,但这一击蕴含的“界定”权限太高,速度太快!
噗!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积雪,白金光芒精准地命中了那张笑脸!
“不——!!!”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爆发出来,那团暗色能量如同被投入烈火的油,剧烈地沸腾、膨胀,然后……轰然炸开!
强大的冲击波将沈知意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冰冷的回廊墙壁上,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金色血液喷出。
她挣扎着抬起头,看向爆炸中心。
暗色能量已然消散,那张诡异的笑脸也消失无踪。原地,只留下几缕逐渐消散的黑色烟雾,以及……一块微微闪烁着黯淡白光的、指甲盖大小的碎片。
那碎片的气息……与她手中的白金水晶碎片,同源!
沈知意瞳孔一缩,强忍着伤势,快步上前,捡起了那块碎片。
就在她的手指触碰到这第二块碎片的刹那——
两枚碎片同时剧烈震动,发出共鸣的清鸣!它们仿佛相互吸引,自动靠近,边缘处开始流淌出液态的白金光芒,似乎……想要融合!
而更让沈知意心神剧震的是,随着这块新碎片的出现,一段更加清晰、更加急促的意念,如同最后的遗言,直接烙印在她的意识中:
“黑牢……是星核碎片……也是囚笼……”
“核心……控制区……‘观察者’的……实验场……”
“小心……它……醒了……”
观察者?!
实验场?!
它……醒了?!
难道这永寂黑牢本身,就是一块巨大的、用于进行某种禁忌实验的星核碎片?!而所谓的“它”,是指黑牢的控制核心,还是……某个被囚禁于此的、更可怕的存在?
沈知意握着手中即将融合的两块碎片,感受着它们传来的、指向黑牢更深处——那所谓的“核心控制区”的强烈牵引感,一颗心直往下沉。
这趟黑牢之行,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凶险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