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屹潇踩着晨霜未消的山径往深处走,腰间柴刀撞击着岩石,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雾气如轻纱裹着山林,沾得他鬓角凝起细小的水珠,他抬手抹了把脸,目光扫过四周枯木。
指尖已攥紧了柴刀的木柄——得赶在日头升高前多拾些干柴,山洞里的秋叶香还需要保暖。
忽然间,身后传来枯叶被急促踩踏的沙沙声,带着三分凌厉七分焦灼。
肖屹潇猛地回头,柴刀已半出鞘,却见三道身影冲破晨雾而来。
秋红叶玄色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蒙眼的黑布在雾气中泛着冷光,指尖死死攥着腰间唐刀,指节泛白;
吴范保喘着粗气,额前碎发被汗水黏住,手里还拎着半袋干粮;
周鹏步伐沉稳,却难掩眼底的急切,目光在肖屹潇身上一扫,便急切地望向他身后的山林。
“老弟!”秋红叶的声音比寻常沙哑几分,黑布下的眼睑剧烈颤动,喉结滚动了数次。
“可曾见着……秋叶香?”那声“秋叶香”说得极轻,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像是怕一用力,这名字就会化作泡影,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肖屹潇缓缓收回柴刀,指尖在刀柄上摩挲了两下,斟酌着开口。
他抬眼看向秋红叶紧绷的下颌线,又瞥了眼吴范保和周鹏焦灼的神色,声音放得平缓:“幸不辱命,找到了令妹。”
他顿了顿,刻意避开了遇袭的凶险,只简洁道:“她前些日子受了伤,我已在前面山洞里给她清创上药,眼下暂无大碍,只是还需要静养。”
说着,他拍了拍周鹏的肩膀,指腹划过对方沾着泥土的衣袖:“周兄,吴兄,劳烦二位随我再去附近打点猎物,山洞里缺些肉食补身子。”
又转向秋红叶,抬手遥指不远处隐在树丛后的山洞轮廓,那洞口被藤蔓半掩,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秋兄,令妹就在那洞里。你快些过去吧,她……大抵也盼着见你。”
秋红叶闻言,脚步猛地一顿,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平日里挥刀斩敌时从不迟疑的人,此刻竟迈不动腿,指尖的力道几乎要将唐刀的刀柄捏碎。
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般撞得耳膜嗡嗡作响,胸腔里翻涌着狂喜、忐忑、惶恐,还有一丝连他都说不清的无措。
——他想象过千百次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想过,真到了这一刻,自己会如此胆怯。
该说什么?是该先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还是该道歉当年没能护住她?
会不会她早已不记得自己了?无数念头在脑海里交织碰撞,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抬起脚,一步一步朝着山洞走去。
每一步都踏得极重,仿佛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承载着多年的思念。
黑布下的眼睛里,早已蓄满了滚烫的泪水,却死死憋着不肯落下——他是哥哥,不能在妹妹面前失态。
山洞内,秋叶香正靠着石壁坐着,身上盖着肖屹潇留下的厚披风。
披风上还带着山林的草木气息,暖意包裹着她,却压不住心底突如其来的悸动。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洞口有一道熟悉的气息在徘徊,那气息像是刻在骨髓里的烙印。
让她指尖微微发麻,心脏也跟着不争气地狂跳起来,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她侧耳细听,洞口的脚步声轻得近乎小心翼翼,却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心尖上。
她屏住呼吸,嘴唇抿了又抿,犹豫了许久,才试探着开口。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风中摇曳的烛火:“是你吗?哥……”
最后一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这一声轻唤,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秋红叶所有的克制。
积攒了多年的思念、愧疚、牵挂,在这一刻尽数决堤。
他再也忍不住,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蒙眼的黑布。
甚至能感觉到盐分顺着皮肤渗入眼角的伤口,传来一阵刺痛,可他却浑然不觉。
“妹妹……是我!”他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脚步踉跄着冲进山洞。
伸出的手还带着几分无措,像是怕惊扰了眼前的美梦。
而下一秒,一个温热的身影便扑进了他的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撞得后退。
秋叶香死死抱住他的腰,头埋在他的衣襟上,放声痛哭起来。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瞬间打湿了他的衣料,渗透进肌肤,带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袍,指节都泛了白。
——她不敢松手,生怕一放开,眼前的哥哥就会像梦一样消失。
只有感受着他坚实的臂膀、温热的气息,还有那熟悉的、让她安心的味道,才能确认这不是幻觉。
“哥……哥!”她哭着唤他,声音破碎不堪,反复重复着这一个字。
“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这些年,我好想你!”
秋红叶抬手,笨拙地拍着妹妹的背,掌心感受到她单薄的肩膀,泪水流得更凶了。
他哽咽着,反复念着:“妹妹,哥来了,哥来晚了……让你受苦了,都是哥不好。”
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深深的自责,黑布下的眼睛紧闭着,泪水却依旧源源不断地涌出,顺着下颌线滴落,砸在妹妹的发顶。
两人相拥而泣了许久,直到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秋叶香才缓缓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还挂着泪珠,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鼻尖微微抽动。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指尖,轻轻抚摸着秋红叶蒙眼的黑布,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声音还带着未散的哭腔,却满是心疼:“哥,疼不疼?这些年,你的眼睛……”
她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白玉瓶,瓶身冰凉,却被她捂得温热,指尖还残留着掌心的汗渍。
她将玉瓶递到秋红叶面前,眼睛亮得像淬了光的星辰,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与期盼。
“哥,我给你找到了潮汐蟒蛇王的精血!找了整整三年,终于找到了!”
“喝了它,你的眼睛,还有你心魔的问题,一定都会好起来的!”
秋红叶接过玉瓶,指尖触到妹妹微凉的指尖,心头一暖,像是有一股暖流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
他握紧玉瓶,入手温润,瓶身还残留着妹妹的体温,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傻孩子,哥不疼。”
他抬手,用指背轻轻擦去妹妹脸颊上残留的泪珠,动作笨拙却温柔,带着几分生疏的珍视。
“你辛苦了,这么多年,委屈你了。哥没能在你身边护着你。”
借着山洞外透进来的微光,他仔细打量着妹妹。
她长大了,眉眼间依稀是小时候的模样,只是脸颊比记忆中清瘦了些,皮肤也带着几分苍白。
可她笑起来时,眉头总会不自觉地蹙一下,像是牵动了某处伤口,嘴角的弧度都带着几分勉强。
抬手时动作也有些僵硬,刻意放缓了幅度,左手下意识地护着右侧腰腹,像是在掩饰什么。
“你的伤?”秋红叶的声音瞬间沉了下来,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与审视。
黑布下的眉头紧紧皱起,周身的气息也冷了几分,方才的温柔被警惕取代。
秋叶香脸上瞬间飞起红霞,像熟透的苹果,从脸颊蔓延至耳尖,羞涩地低下头,手指绞着披风的边角。
声音细若蚊蚋:“就……就不小心受了点伤,不碍事的。”
她偷偷抬眼瞥了哥哥一眼,见他神色凝重,眉头拧成了疙瘩,又赶紧补充道:“现在已经好多了,真的!哥你别担心,肖大哥已经给我上过药了,医术可好了。”
这种被哥哥看穿的感觉,让她有些手足无措,脸颊烫得能烧起来,连耳根都在发烫。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想要避开哥哥探究的目光,身体微微紧绷。
心里却有些甜蜜又有些酸涩——原来,哥哥还是像小时候一样,那么在乎她,一点小伤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可秋红叶常年行走江湖,凭借气息识人早已成了本能,妹妹身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还有她刻意掩饰的僵硬动作,都瞒不过他敏锐的感知。
他皱紧眉头,平日里的霸道与凌厉瞬间回归,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凌厉:“是谁伤害了你?”
他的指尖再次攥紧,指节泛白,腰间的唐刀仿佛都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意,微微颤动,发出细微的嗡鸣。
“告诉哥,我定会一刀宰了他,为你报仇!谁也不能欺负我秋红叶的妹妹!”
话音刚落,洞口传来一声低低的苦笑,带着几分无奈与了然。
肖屹潇扛着一捆干柴走进来,柴枝上还带着晨露,滴落下来打湿了地面,留下点点湿痕
肖屹潇没接话,只是将干柴轻轻放在山洞中央,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洞内的兄妹俩。
他掏出火折子,吹了口气,火星瞬间燃起,跳跃的火焰很快舔舐着枯枝,发出噼啪的声响,火星时不时溅起,又迅速熄灭。
温暖的火光渐渐蔓延开来,驱散了山洞里的寒意,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映在石壁上。
也映照着每个人脸上复杂的神情,各怀心思。
秋叶香的脸颊依旧通红,眼神里带着几分慌乱与无措,下意识地咬着下唇;
秋红叶眉头紧锁,周身气息冰冷,攥着唐刀的手未曾放松,黑布下的目光透着狠厉;
而肖屹潇则蹲在火堆旁,低头拨弄着柴枝,将一根燃得正旺的枯枝拨到一旁,眼底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愧疚,有纠结,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
山洞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伴随着偶尔响起的火星爆裂声。
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清晰,却也让这份沉默更添了几分凝重。
秋红叶的目光始终锁在妹妹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显然不得到答案不会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