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门国北境第二座冰城——并进城,城门大敞,寒风卷着鹅毛大雪呼啸而入。
城楼上的旌旗冻得硬邦邦,猎猎作响时带着细碎的冰裂声。
此刻的城内不见半点烟火气,除了身披玄甲的兵士,再无任何百姓。
早在敌军北伐的消息传来前,城中百姓便已尽数北迁至天山脚下的避难营。
只留下这座冰封的雄城,成为抵御外敌的第一道铁壁。
陈到负手立在城头,玄色披风被寒风扯得笔直,露出肩头冻得发紫的甲胄。
他早在半年以前就开始筹备,粮仓里堆满了晒干的肉脯、炒米和耐存的冻粮。
足够全城兵士吃上一年;药库中,冻伤膏、金疮药码得整整齐齐,与箭矢兵刃堆在一起。
城墙根下,一条黑黝黝的地道入口被厚毡盖着,那是从天山雪水脉引出的地下河道。
既能供兵士饮水,又能悄无声息地运送物资。
任谁也想不到,这座看似孤立无援的冰城,竟藏着这样一条生机暗线。
并进城内,白毦兵的长枪斜指地面,枪尖凝着一层白霜。
兵士们牙关紧咬,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冰碴。
神机营的匠师正蹲在火炮旁,反复擦拭炮膛,指尖冻得通红却浑然不觉。
全城兵士各司其职,甲胄碰撞声、兵器磨砺声混着风雪声,织成一张紧绷的战网。
而这张网的中心,只有陈到一人。
他抬手抹去脸上的雪沫,目光扫过城下肃立的军队,声线沉稳如冰:“全城皆兵,听我号令!”
风雪更烈了,大商国先锋官黄滚的身影,正出现在雪线尽头。
他身披一件旧得发暗的红铜甲,甲胄缝隙里塞满了羊毛,却依旧挡不住刺骨的寒风。
这位黄飞虎的父亲,常年驻守山海关的老帅,此刻正牵着一匹老马。
马蹄踏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驻守边关数十年,见过太多苦命人——那些被大商国冠以“罪民”之名。
拖家带口、衣衫褴褛地被押送到北境蛮荒之地的百姓,他们的哀嚎声,比这北境的风雪还要刺骨。
曾经,他的内心就像战马铁蹄下的冰渣,冰冷坚硬,只认“忠君守土”四个字。
可此刻,他拢在袖中的手却在微微发颤,眉头紧锁,满脸沟壑里都写着挣扎。
他忘不了那日,帝君身着明黄麒麟袍,从儿子黄飞虎的营帐中含笑走出。
身后跟着的,是手捧金银的宦官。
所谓的远征北境,哪里是为了开疆拓土,为帝君报仇。
分明是帝辛为了震慑朝堂、粉饰太平的一场政治秀!
这场仗,打得何其荒唐!
黄滚抬起头,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雪茫茫,天地间只剩下白。
白得晃眼,白得令人心头发慌。
前路似乎没有尽头,但他凭着多年守关的经验,早已在心里算得一清二楚。
一路向北,以每日的行程推算,只需要九天,他就能率军抵达并进城下。
他眯起眼,浑浊的瞳仁里映着漫天飞雪。
原本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此刻竟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迷茫。
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的佩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喉结滚动了两下,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一点不担心自己。一把老骨头了,埋在这冰天雪地里,也算是马革裹尸。
对得起大商的俸禄。
可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队伍,那些跟了自己十几年的老兄弟。
脸上刻着风霜,眼神里却透着对故土的眷恋;还有那些新加入的小伙计。
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脸上的稚气还未褪去,握着长枪的手都在发抖。
一想到这些人可能要为一场毫无意义的政治秀埋骨他乡。
黄滚的心就像被寒风裹着雪粒狠狠刮过,又疼又涩。
此战对于国家可以说毫无意义!蛮荒之地,被抛弃的罪民聚集地。
打赢了又怎样?!不过是给帝辛的龙椅添上一抹无关痛痒的光彩。
徒增无数亡魂罢了。
马蹄声细碎,黄燕仪的身影从队伍后方追了上来。
她身披一件银狐裘,脸上蒙着一层轻纱。
却依旧挡不住风雪的侵袭,鼻尖冻得通红。
她望着前方爷爷模糊的背影,那道佝偻却依旧挺拔的身影。
在漫天风雪里,像一根永不弯折的青松。
她催马紧紧跟随着,马蹄溅起的冰渣子打在靴筒上,冰凉刺骨。
她心里翻来覆去地念着:黄家七世守关,爷爷真是一点也不输给年少时啊。
一杆长枪守山海关数十年,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
可这份敬佩刚涌上心头,就被纷乱的疑虑搅得七零八落。
她又拧眉回头,目光扫过身后的骑兵连。
最终落在韩信与周鹏二人身上,指尖不自觉地绞紧了缰绳。
胡念祖到底为何要安排周鹏、韩信入伍参战?这两人一个手持神兵枪破阵子。
枪术高深得不像个普通兵士;一个握着五子阴阳锤,笑容里总带着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邪气。
他们随军出征,究竟藏着什么心思?
还有远在朝歌的母亲,父亲黄飞虎被帝君猜忌,母亲独自留在府中。
此刻是否还安然无恙?这些念头像乱麻一样缠在心头。
让她连呼吸都觉得滞涩。
韩信似有所觉,抬眼对上她的目光。
他手中的枪破阵子斜挎在肩头,枪尖映着雪光,寒芒刺目。
他只是微微颔首,行了个简单的军礼。
神色冷峻如冰,眼底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对她的疑虑浑然不觉。
周鹏则是咧嘴一笑,双手紧握着那对五子阴阳锤。
锤身铜环相撞,叮当作响,在风雪里格外刺耳。
只是那笑容实在太假,嘴角扯得僵硬,眼底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阴沉。
看得黄燕仪心头莫名一紧,一股不安悄然蔓延开来。
连指尖都泛起了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