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落在邮筒顶的声响,像谁在轻轻叩门。望舒蹲在槐树下,指尖绕着投信口边缘的红绳打转,绳结处的槐花瓣已经半干,却还沾着点清甜——和周大爷铁皮盒里那块红布上的香,是同一种味道。
“望舒姐,药铺收的包裹,寄件人写的‘星芒工作室’。”阿香举着个硬纸壳箱跑过来,箱子边角印着极小的星芒图案,和望舒手机壳上的logo重叠时,像两滴落在宣纸上的墨,慢慢晕成一片。
拆箱的瞬间,银杏叶的清香混着松木味涌出来。最上层是件叠得整齐的米白色毛衣,领口绣着半朵银杏,针脚松松垮垮,像极了外婆留在树洞里的那片绣片。望舒指尖抚过花瓣缺口,突然想起十岁那年,外婆下山送的帕子上,也有这么个没绣完的角——当时她还闹着要补全,外婆笑着说“等你长大,自己绣”。
毛衣底下压着本烫金封面的画册,翻开第一页,是顶流的手写签名,笔锋里藏着个极小的“舒”字,和顶针内侧的刻痕、钢笔上的字,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画册里全是银杏主题的设计稿,有绣在衣角的叶影,有织进围巾的纹路,最末页贴着片干枯的枫叶,背面用铅笔写着:“十七岁那年,在老庙捡到的,像谁遗落的火焰。”
望舒的呼吸猛地顿住。十七岁的秋天,她确实在老庙的供桌下掉过一片枫叶——那是和外婆一起摘的,叶尖被虫蛀了个小洞,她还哭着说“不完美了”,外婆把枫叶夹进册子,说“缺憾才记得牢”。
“这设计师肯定去过老庙!”阿香凑过来看,指着稿纸上的银杏枝桠,“你看这分叉的角度,和庙门口那棵一模一样!”望舒翻到画册扉页,出版社信息栏里印着“首席设计师:苏”,笔尖划过那行字时,突然想起汇款单上的“苏”、药铺掌柜娘说的“姓苏的姐姐”——原来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名字,早就在暗处织成了一张网。
傍晚整理药铺后院时,望舒在老槐树的树洞里摸到个冰凉的东西。是枚银质的银杏吊坠,链子断了半截,坠子背面刻着“阿舒”两个字,边缘的磨损处卡着点红绳碎屑——和豆豆捡的青石板、槐树上的手链,是同一种材质。她突然想起顶流某次采访说的“弄丢了很重要的人送的吊坠”,当时他眼眶发红,说“是用第一笔稿费买的,想刻上她的名字”。
夜里给周大爷写信,望舒把画册里的枫叶拓在信纸上。写:“毛衣很暖,像老庙灶膛里的火。设计师的稿子里,藏着好多外婆的针脚,连缺憾都和树洞里的绣片一样。孩子们说,这是外婆托风告诉我们,她一直看着呢。”
窗外的槐花还在落,邮筒在月光里泛着青灰色的光。望舒把吊坠系在台灯的星芒挂绳上,白果核与银叶碰撞的轻响,像有人在耳边说“我找到了”。她翻开外婆的线装册子,顶流的签名、顶针的刻痕、毛衣的针脚,在灯光里慢慢重叠——原来所谓的白月光,从不是遥不可及的幻影,是藏在针脚里的惦念,是刻在金属上的名字,是十七岁那年没说出口的“我记得”。
凌晨三点,邮差敲响了药铺的门,递来个烫金信封。信封里没有信,只有张演唱会门票,座位号是“17排7号”——十七岁的她,生日是七月。票根背面贴着片新鲜的银杏,叶柄系着根红绳,打了个结,和邮筒上的、手链上的,一模一样。
望舒捏着门票站在槐树下,风卷着槐花扑在脸上,像谁在轻轻拥抱。远处的音像店还在放顶流的歌,歌词里唱“有些牵挂,会变成银杏,落在你经过的路口”——她突然明白,那些没绣完的花、没说尽的话,从来不是遗憾,是等着某天,让重逢的人,笑着补全。
邮筒里的银杏香,顺着月光漫进窗棂时,望舒把毛衣叠进布包,旁边放着画册、吊坠和那张门票。她仿佛看见顶流站在老庙的银杏树下,手里举着片枫叶,说“我找了好多年”——而外婆坐在供桌前,正笑着往他手里塞块银杏糕,说“早告诉你,她会来的”。
晨光爬上窗台时,望舒在笔记本上写下:“原来所有的等待,都藏在针脚里,绕在红绳上,刻在时光能触及的每一个角落。只要你回头,就会发现,总有人带着满身的银杏香,站在你走过的路口。”
门外的邮筒又被塞进新的信件,投信口的红绳晃啊晃,像在说:这一次,不会再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