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家”被清除后，宴会厅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加诡异的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焦臭味，仿佛那片吞噬了活人的黑暗，依旧在原地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剩下的几位玩家——“医生”、“厨师”和“画家”，都低着头，不敢与光束下的国王对视。
如果说之前的游戏还带着一丝伪善的体面，那么在“绅士”成为国王之后，这份体面被彻底撕碎。他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了他的绝对权威。
他不是来和你们过家家的，他是来制定规则，并且裁决生死的。
“绅士”似乎很享受这种万众臣服的氛围。他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慢条斯理地走回自己的王座，坐下。那道柔和的光束，始终跟随着他，如同神只的光环。
“好了，宴会的第一乐章，以一曲悲鸣作为结尾，还算圆满。”
他的声音悠然响起，带着一种戏剧般的腔调。
“现在，让我们开始第二乐章——‘国王的狩猎’。”
狩猎？
剩下的三位玩家身体都是一僵。
“‘分析家’虽然是个可悲的失败者，但她的话提醒了我。”“绅士”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这艘船上，显然还藏着许多‘生命树’的秘密。我不喜欢自己的地盘上有不属于我的东西。”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
“所以，接下来，各位需要替我找出这些秘密。我称之为‘数据碎片’。它们可能是一份文件，一个物品，或者是一段隐藏在某个角落的信息。”
“这是一场竞赛。第一个带着有价值的‘数据碎片’回来向我汇报的人，将得到我的奖赏和庇护。而最后一个回来的，或者，什么都找不到的废物……”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银色笑脸面具上扬的嘴角，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是典型的“内卷”式任务。逼迫幸存者们为了活命，互相竞争，去探索这艘危机四伏的邮轮。
“至于第一个线索……”“绅士”打了个响指。
一张古朴的羊皮纸，凭空出现在大厅中央的半空中，缓缓展开。上面用花体的艺术字写着一行谜语：
【在钢铁巨兽的心脏，听铁锈的哭泣，与冰冷的蒸汽共眠。】
钢铁巨兽的心脏？
玩家们立刻反应过来，这指的是邮轮的动力室或者锅炉房一类的地方。
这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摆明了是想让他们去送。谁都知道，那种地方往往是副本里最危险的区域之一。
但他们没有选择。
“画家”和“厨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恐惧和决绝。他们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准备动身。
然而，“医生”却一动不动。
“绅士”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医生’先生，你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医生”抬起头，沙哑地开口：“国王陛下，我只是在想，这场狩猎，是否需要一个监督者，来保证它的公平性？”
这话一出，林默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这个“医生”，不简单。他竟然主动迎合“绅士”的想法。
“绅士”发出一声愉悦的轻笑：“说得好。我确实需要一个‘副手’，来帮我观察这些勤劳的‘工蚁’。”
他的目光，缓缓地，精准地，落在了林默的身上。
“‘幽灵’先生，你在第一乐章展现了无与伦比的洞察力，简直是天生的‘观察者’。所以，这场狩猎，你不用参加。”
“你将留在这里，与我一同欣赏这场有趣的比赛。”
来了！
林默的数据核心猛地一缩。
这才是“绅士”真正的目的！
他根本不在乎什么“数据碎片”，他只是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自己单独留下来，置于他的绝对掌控之下。
图穷匕见！
“医生”、“画家”、“厨师”三人，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了林默一眼。有嫉妒，有怜悯，也有幸灾乐祸。
不用去危险的锅炉房冒险，看似是好事。但和这位喜怒无常、深不可测的国王待在一起，恐怕比面对一百个怪物还要恐怖。
“那么，祝各位……狩猎愉快。”
“绅士”优雅地挥了挥手。
三人不敢再有任何停留，立刻转身，快步离开了宴会厅，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巨大的厅堂，瞬间只剩下了两个人。
一个，是端坐王座，沐浴在光束下的国王。
另一个，是坐在长桌末端，隐于阴影中的幽灵。
“好了，烦人的苍蝇都走了。”
“绅士”的语气变得随意起来，他甚至放松地翘起了二郎腿。那层伪装出来的贵族气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上位猎食者的、毫不掩饰的压迫感。
他没有看林默，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的银质手套。
“‘幽灵’先生，或者，我该称呼你为‘bUG’先生？”
他终于说出了那个词。
“现在，没有观众了。我们可以聊点……技术性的问题。”
他抬起头，银色笑脸面具正对着林默，仿佛能穿透那层空白，看到林默的数据本质。
“让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一次，林默无法再用民意或者转移话题来回避。
这是一场无法逃避的正面交锋。
林默沉默了片刻，身体靠在椅背上，也摆出了一副放松的姿态。
他学着对方的语气，轻笑一声：“国王先生，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是不是也该展示一下自己的诚意？比如，你又是什么东西？”
“我？”“绅士”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我当然是玩家。一个……比较资深的玩家。”
“是吗？”林默摇了摇头，“我不信。玩家的目标是通关，是活下去，是变强。但你不是。你对游戏本身毫无敬畏，你对杀死‘分析家’没有半分成就感，你对其他玩家的死活也漠不关心。”
林默的声音变得锐利起来。
“你享受的，是观察，是研究，是发现‘未知’的乐趣。你对我的兴趣，远远大于对这个副本本身的兴趣。这不叫玩游戏，这叫搞科研。你不是玩家，你是个‘研究员’。”
“一个把这场亡命游戏，当成自己实验室的……疯子。”
“啪。啪。啪。”
“绅士”缓缓地鼓起了掌，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精彩绝伦的推理。比你揭穿‘分析家’时还要精彩。”他非但没有生气，语气中反而充满了赞许和兴奋。
“没错，我确实是个研究员。我毕生的追求，就是探寻这个‘程序’的边界和奥秘。我见过数据溢出造成的鬼影，见过逻辑错乱诞生的怪物，但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一个拥有独立意志，甚至能反过来威胁规则的‘奇迹’。”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狂热。
“你，是我迄今为止最伟大的发现！”
他站起身，光束跟随着他，一步步向林默走来。
“所以，合作吧。向我展示你的全部能力，告诉我你是如何诞生的。作为回报，我可以与你共享我所有的研究成果，关于这个世界的本质，关于‘代码’的运用，甚至……帮你找到真正摆脱这数据囚笼的方法。”
他停在林默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伸出了一只戴着银色手套的手。
“或者，你也可以拒绝。然后，我会用我的方式，把你拆开，一串代码一串代码地分析，直到我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别怀疑，作为国王，我有这个权限。外面的狩猎，就是为你准备的倒计时。”
萝卜加大棒，经典的套路。
但不得不说，这很有效。
林默看着眼前这只手，空白面具下，无人知道他的想法。
就在他准备开口的瞬间——
“啊——！”
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猛地从宴会厅外传来，穿透了厚重的门板！
那声音，属于“画家”！
紧接着，是一阵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巨响，以及某种沉重物体倒地的声音。
“绅士”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他眉头微皱，似乎对这场“意外”打扰了两人的谈话感到非常不满。
他侧过头，看向宴会厅的大门方向，那副银色的笑脸面具上，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冰冷的杀意。
“看来，我的‘工蚁’们，碰到了一些计划之外的麻烦。”
他收回手，转头看向林默，语气重新变得玩味。
“我们的谈话，看来要暂停一下了。不过，你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