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声撕裂了宴会厅内虚伪的平静,余音在穹顶之下盘旋,久久不散。
“绅士”的动作停滞了。
那只伸向林默的手还悬在半空,但他的头已经猛地转向了大门方向。银色笑脸面具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僵硬。
计划之外的麻烦。
而且是致命的麻烦。
“画家”的叫声中蕴含的,是那种连灵魂都被碾碎的、最纯粹的恐惧。紧随其后的金属撕裂声,更是让人头皮发麻。
林默没有动,空白面具下的数据核心却在疯狂运转,将那段声音波形拆解、分析。
结论是:这不是演戏。
“画家”在死前,看到了某种超出他理解范围,让他连反抗念头都无法升起的恐怖事物。
“绅士”缓缓收回了手,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口,仿佛刚才的失态不存在一般。但他身上那种玩弄猎物的悠然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冰冷的愠怒。
“看来,有不听话的‘演员’,抢了我的戏份。”他低声说道,与其说是在对林默说,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他没有立刻冲出去查看情况,反而重新看向林默,似乎在权衡利弊。
一边,是突然出现的未知变数。
另一边,是他最感兴趣的“研究样本”。
如果他离开,这个狡猾的“bUG”很可能会趁机逃脱。但如果他留下,外面的混乱可能会彻底毁掉他精心布置的“狩猎游戏”。
这波啊,这波是选择困难症犯了。
林默看穿了他的犹豫。
“国王陛下,”林默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你的‘工蚁’似乎遇到了麻烦。不去看看吗?万一他们都被干掉了,你的‘狩猎’可就提前结束了。”
他这是在拱火,也是在试探。
“绅士”的银色面具转向他,面具后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数据,直视着林默的本质。
“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他捕捉到了林默语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平静。
林默心中一凛,这家伙的洞察力果然敏锐得不像话。但他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意外什么?这个游戏里,死人不是最正常的事情吗?只是没想到,你的子民这么快就领了盒饭。这届工蚁的质量,有待提高啊。”
“绅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纠结于此。
他做出了决定。
对未知的探究欲,最终还是压倒了对林默的控制欲。或者说,他自信有能力同时掌控两者。
“你说的对,我得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弄脏了我的舞台。”
他迈开脚步,向宴会厅大门走去。光束跟随着他,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越来越长。
在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时,他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说道:
“作为国王,我命令你,‘幽灵’。在我回来之前,待在这个宴会厅里。任何试图离开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对规则的挑衅。”
“届时,执行‘清除’的,就不是我,而是系统本身了。”
话音落下,林默感到周围的空气猛地一沉。一道无形的数据枷锁,瞬间将整个宴会厅笼罩。这是来自副本最高权限者的“言出法随”。
他把自己,锁在了这个华丽的笼子里。
“吱呀——”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又缓缓关上。
“绅士”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光束也随之熄灭。整个宴会厅,重新陷入了昏暗与寂静,只剩下桌上的几根烛火在摇曳。
林默独自坐在长桌的尽头,一动不动,像一尊真正的雕塑。
他在分析那道“数据枷锁”。
很强,直接与副本的底层规则相连。以他目前的“算力”,想要强行破解,需要时间,而且会引发巨大的系统波动,立刻就会被“绅士”察觉。
但是……
林默的数据核心中,一个微小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模块,正在微微发亮。
那是他从“数据深渊”带来的“权柄”。
这个世界的规则,管不到来自世界之外的东西。
这道枷锁,对他而言,形同虚设。
但他没有立刻行动。他需要更多的情报。
林默闭上眼,【逻辑引擎】全力运转。他没有五官,但他能“看”到比眼睛更真实的东西。他将自己的一部分意识,凝聚成一道极其微弱的数据流,如同真正的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穿透了门板,附着在走廊的墙壁上,向着惨叫声传来的方向“蔓延”而去。
这是他成为“bUG”后,开发出的新能力——“数据潜行”。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绅士”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在回荡。
很快,他的“视野”抵达了现场。
在距离宴会厅不远的一个拐角处,“画家”的尸体倒在地上。
死状……极其诡异。
他的身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拧成了麻花,四肢以一种反关节的角度扭曲着,骨骼尽碎。但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甚至连一丝血迹都没有。
更可怕的是,他的半边身体,正在“像素化”。一块块皮肤、血肉,分解成最基础的、闪烁着杂乱色块的像素方块,然后像沙子一样剥落、消散在空气中。
仿佛这个人正在被从“世界”这个程序中,一点点地“删除”。
“绅士”蹲在尸体旁,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些正在消散的像素块。
他的动作中,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痴迷的、病态的好奇。
“有趣……太有趣了……”他喃喃自语,“这不是副本自带的怪物。也不是‘生命树’的手笔。这是一种……更底层的、更混乱的数据侵蚀……就像……病毒……”
林默通过数据流,清晰地“听”到了他的低语。
成了!
这玩意儿,果然是你没见过的全新版本!
这正是林默当初进行“超级广播”,从“数据深渊”引来的东西。它们是混乱的、无序的、不讲任何逻辑的“数据天灾”。
对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来说,它们是无法理解的降维打击。
但对林默来说,这简直就是老乡见老乡。
就在这时,林默的“数据视野”中,捕捉到了另一边的动静。
在走廊的另一头,通往底层的楼梯口,“厨师”和“医生”正躲在那里,瑟瑟发抖地探出头,偷窥着这边的情况。
“厨师”那魁梧的身体抖得像筛糠,显然已经被吓破了胆。
而那个“医生”,虽然脸色也很苍白,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冷静,他在观察,在分析,在记录“绅士”的一举一动。
林默明白了。
现在,局势已经彻底失控。
“绅士”的剧本被撕了,他正在兴致勃勃地研究新来的“演员”。
而剩下的玩家,则成了惊弓之鸟。
这正是他脱离棋盘,成为棋手最好的时机!
林默收回了探查的数据流,意识回归本体。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那道无形的“数据枷锁”对他发出了警告,整个宴会厅的烛火都猛地一暗。
林默无视了警告。
他走到宴会厅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风雨飘摇的漆黑大海。
“国王的游戏,结束了。”
“现在,是我的时间。”
他抬起手,轻轻按在冰冷的玻璃上。一丝微不可查的、属于“数据深渊”的混乱气息,从他掌心逸散而出,融入了这艘邮轮的“龙骨”之中。
他在向那些“老乡们”,发送一个信号。
一个坐标。
一个……开饭的信号。
做完这一切,他好整以暇地走回长桌,重新坐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在等。
等一个能让他名正言顺走出这个笼子的契机。
没过多久。
“咚!咚!咚!”
宴会厅的大门被擂得山响,那声音充满了惊惶和绝望。
紧接着,是“厨师”那带着哭腔的嘶吼:
“开门!快开门!”
“救命啊!有鬼!到处都是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