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依旧料峭,天色暗得早。南城小酒馆里早早亮起了昏黄的灯光,成了寒夜里最暖和的去处。几桌熟客围着炭盆,就着炒花生米、酱萝卜皮,喝着烫得滚热的散白,吹牛打屁,闹哄哄的。
靠窗的僻静角落,王石和许大茂对坐小酌。桌上摆着一碟何雨柱特意给炒的葱爆羊肉,一碟油炸花生米,一壶温好的珍露酒**。
许大茂抿了一口酒,夹了块羊肉扔嘴里,嚼得啧啧有声,眯着眼一脸享受:“舒坦!还是柱子的手艺对味儿!这大冷天,喝口热酒,吃口爆羊肉,给个神仙都不换!”
王石笑了笑,给他斟满酒:“下乡放电影辛苦,回来是该犒劳犒劳。”
“嗨!别提了!”许大茂摆摆手,开始大倒苦水,“石头你是不知道!这回去的那个李家沟,偏得鸟不拉屎!路上雪都没化净,三轮车差点陷沟里!晚上睡那大队部,炕冰凉,被子都能拧出水来!” 他压低声音,凑近些,“不过哥们儿这回可长了见识!你猜怎么着?村里老支书,偷偷摸摸塞给我一小坛地瓜烧,非说是自家酿的,非让我尝尝!好家伙,那劲儿冲的!一口下去,从嗓子眼烧到肚脐眼!”
王石听着,配合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哦?还有这好事?没让人灌趴下?”
“哪能啊!”许大茂得意地一扬脖子,“哥们儿这酒量,那是久经考验!三碗下肚,面不改色心不跳!把老支书都给喝服了!临走还硬塞给我一包山蘑菇!说是让我带回来给弟妹尝尝鲜!” 他嘴上吹着牛,眼神却往柜台那边瞟,显然那“山蘑菇”是给娄晓娥准备的。
王石心知肚明,也不点破,笑道:“大茂哥你这是走到哪儿都吃得开啊。”
“那是!”许大茂更来劲了,“不是跟你吹,石头!就哥们儿这放电影的手艺,再加上这为人处世,四九城郊区,哪个公社、哪个大队,咱不是这个?” 他翘起大拇指,“上回在张各庄,要不是我机灵……” 他猛地刹住话头,似乎想起那晚被小寡妇堵门的糗事,赶紧端起酒杯掩饰,“喝酒喝酒!”
王石也不追问,和他碰了一杯。酒液温润,带着药香,入腹暖洋洋的。
许大茂换了个话题,神秘兮兮地说:“哎,石头,听说没? 厂里最近风声有点紧啊!后勤科那帮孙子,最近老往乡下跑,说是采购,我看是搞副业去了!李怀德那老小子,肯定没憋好屁!杨厂长那边也没闲着,整天开会,说要加强管理,反对铺张浪费!我看啊,这是要掐起来**!”
王石不动声色地听着,这些厂里的风吹草动,他通过小地图和李怀德那边的只言片语,早已了然于胸。他淡淡说:“领导有领导的考虑,咱们干好本职工作就行。”
“对对对!还是石头你稳当!”许大茂拍马屁的功夫一流,“咱们就喝喝小酒,看看热闹!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他顿了顿,又挤眉弄眼地说:“不过石头,哥们儿可得提醒你,你现在可是名声在外了!前几天我去老兵安置点放电影,好几个老革命拉着我问认不认识‘小王神医’,说你那药灵得很!你小子行啊!不声不响,把关系都走到上面**去了!”
王石摆摆手:“瞎传的,就是些土方子,帮街坊邻居个忙。”
“谦虚!太谦虚了!”许大茂一副“我懂”的表情,“放心!哥们儿嘴严着呢!不过……” 他搓搓手,讪笑道:“那啥……下回要是再有老领导问起,你可得帮哥们儿美言几句!”
两人正聊着,何雨柱系着围裙,端着盘刚出锅的醋溜白菜走过来,往桌上一墩:“聊啥呢这么热乎?大茂你又吹啥牛呢?”
许大茂立刻炸毛:“傻柱!谁吹牛了!我跟石头交流下乡工作经验呢!”
“就你?还工作经验?别把老乡家鸡吓飞了就谢天谢地了!”何雨柱撇嘴。
“嘿!找练是吧?”
“练就练!怕你啊?”
眼看两人又要斗嘴,王石赶紧打圆场:“行了行了,柱哥,坐下喝一杯。大茂哥刚回来,累着呢。”
何雨柱哼了一声,拉过凳子坐下,自顾自倒了杯酒。
几杯温酒下肚,许大茂的话匣子彻底打开,加上何雨柱在一旁敲边鼓,两人一唱一和,开始给王石科普起轧钢厂的暗流。
“石头,你是不知道!”许大茂抿了口酒,咂咂嘴,一副洞悉内幕的模样,“咱们厂里这两位大佛,李怀德和杨厂长,那可不是一般的不对付!那是针尖对麦芒!”
何雨柱夹了粒花生米扔嘴里,嗤笑一声接话:“废话!一个管钱管粮的‘财神爷’,一个抓思想抓路线的‘大掌柜’,能尿到一个壶里去才怪!”
“对对对!”许大茂来了劲,身体前倾,压低声音,仿佛在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李怀德,这家伙,人精儿!路子野,胆子大!为了搞物资,那是什么招都敢用!你是没看见,年前雪灾那会儿,他派人拿厂里的劳保手套、肥皂、甚至废铜烂铁,去跟乡下换冻白菜、萝卜缨子!”
王石不动声色地听着,给两人斟满酒。
何雨柱哼了一声,接过话头:“杨厂长?那就是个‘马列主义老太太’!整天把‘原则’、‘纪律’、‘影响’ 挂在嘴边!开大会能讲仨小时不带重样的!什么‘要警惕物质刺激,突出政治挂帅’、‘不能为了吃饱肚子就迷失方向’!屁话! 工人师傅饿着肚子,机器能自己转?”他模仿着杨厂长的腔调,惟妙惟肖,把许大茂逗得直乐。
“柱哥这话在理!”许大茂拍着大腿,“可人家杨厂长站得高啊!人家说了,李怀德这么搞,是‘方向错了’!是‘带坏风气’! 年前不是要成立什么‘后勤督导小组’吗?明摆着就是要夺李怀德的权!想把后勤这块肥肉攥自己手里!”
王石适时问了一句:“那后来呢?”
“后来?”许大茂嘿嘿一笑,“李怀德多滑头啊! 他立马不搞小动作了,转头天天往市里跑,找粮食局、商业局的领导哭穷!还真让他磨来了点儿计划外的棒子面和豆油!虽然不多,但好歹让食堂没彻底断炊!这下,杨厂长就没法硬掐了,毕竟李怀德真弄来了粮食,解决了实际困难啊!”
何雨柱撇嘴:“所以说,李怀德这是‘以实绩对抗空谈’!杨厂长那边呢,就只能天天在党委会上念紧箍咒,说什么‘要警惕成绩掩盖下的路线问题’! 车轱辘话来回说!”
许大茂压低声音,更神秘地说:“我听说啊,最近杨厂长又在憋大招呢! 他抓不到李怀德经济上的把柄,就开始在人事上做文章!想把宣传科和他亲近的一个副科长,调到后勤科当副科长!美其名曰‘加强后勤队伍的政治建设’!这不就是掺沙子、安插眼线吗?”
“李怀德能干?”何雨柱瞪眼,“他后勤科就是他的独立王国!能让杨厂长的人进来?我听说他死活不同意,说后勤科专业性强的,不是谁都能来!为这事,俩人在党委会上又顶起来了!拍桌子瞪眼的!”
许大茂幸灾乐祸地笑:“让他们斗, 咱们呐,隔岸观火!他们斗他们的,咱们干咱们的活!李怀德赢了,食堂说不定能多点油水;杨厂长赢了,咱们也少不了根汗毛! 反正啊,”他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市民的精明,“这二位,谁也倒不了!上面需要李怀德这样的人搞物资,也需要杨厂长这样的人掌舵!就是互相牵制着!咱们小工人,看热闹就行!”
何雨柱也点头:“大茂这话算说到点子上了! 咱们就是干活吃饭!他们神仙打架,咱们凡人看戏!只要不耽误咱发工资,不克扣咱口粮,他们爱怎么掐怎么掐!” 他举起杯,“来,石头,喝酒!甭操那闲心!”
王石笑着举杯和他们碰了一下。许大茂和何雨柱这番话,虽然带着市井的调侃和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却也将厂里高层的权力格局、矛盾焦点和微妙平衡分析得八九不离十,有一种底层智慧的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