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井”基地,会议室。
陈景明教授的脸色铁青,他看着手里的死亡报告,气得浑身发抖。
“这就是你们承诺的‘绝对安全’?!”
他将报告狠狠地摔在桌子上,指着韩清的鼻子,破口大骂,“一个因为内斗而玩忽职守的蠢货,就让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没了!”
“如果今天心脏病发作的是我呢?我是不是也得等你们的人聊完天,才来给我收尸?!”
赵乾明坐在一旁,面如死灰,身体抖如筛糠。
他预见不到别人的死亡。
但他认为,死亡的气息,已经渗透进这个所谓的“堡垒”。
这里,不安全了。
韩清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孙建国的死,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她的脸上。
她知道,这是宋明义对她的示威。
“韩部长,我受够了。”
陈景明教授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我来这里,是为了活命,更是为了完成我的研究。”
“我的抗癌药物,已经到了最关键的临床数据分析阶段,多拖一天,外面就可能多死成千上万的人。”
“我不能,也绝不会,把我有限的生命,浪费在你们这种无聊、愚蠢、且肮脏的权力游戏里!
他看着韩清,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要…离开这里。”
“可是陈教授,外面很危险……”梁轩试图劝说。
“危险?”
陈景明促狭一笑,“待在这里,难道就不危险吗?”
“科学的进步,容不得片刻的停歇。我的生命既然是有限的,那我必须用它来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此言掷地有声。
韩清看着这位在泰斗级科学家,看着他眼中那份对科学近乎偏执的追求。
或者说,她已经没有资格再留他。
“深井”已经不再是绝对安全的避风港。
强行将他留下,或许是对一位伟大科学家生命与事业的不负责任。
“好。”
许久,韩清艰难开口。
“我同意你离开。”
她顿了顿,补充道:“707会派人护送您和您的所有研究资料,到您指定的任何地方。”
“不必了。”
陈景明摆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不信任,“你们的人,我信不过。”
“我会自己想办法。”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韩清只觉无力感笃生。
她知道,这次事故,不仅杀死了一个幸存者,更动摇了整个“深井”计划的根基。
信任堤坝,已经崩开。
……
走出会议室,陈景明教授脸上的愤怒迅速褪去。
他快步回到房间,反锁上门,立刻拿起电话。
他被“请”进“深井”之前,将实验室最重要的两样东西,都托付给了两位弟子。
一样,是他的抗癌药物的最新配方和临床数据。
另一样,就是那份他用半辈子人脉、声望以及贡献换来的月壤样本。
电话接通。
“老师。”一道恭敬中带着疲惫的男声传来。
“文博,是我。”
“研究进展如何?”
电话那头的李文博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老师会突然查岗,连忙汇报道:
“老师放心,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周毅正在进行第三阶段的细胞活性对比,数据反馈很理想,我们……”
“好,不用说细节了。”
陈景明直接打断他,“我准备回去了。”
电话那头忽地陷入沉静。
过了足足五秒,李文博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回……回来?老师,您不是在……”
“这里发生了一些情况,已经不安全了。”
陈景明没有多做解释,“现在,你们听我安排。”
“文博,你去把我们实验室备份的那份月壤,送到姑苏东吴大学,找一个叫钱文书的退休教授。”
“啊?什么?!”这次惊呼的是另一个人,周毅。
他显然就在李文博身边。
“老师,那份月壤……那可是我们项目的核心!就这么送出去?”
周毅的语气充满不解,“而且钱文书教授是神经外科的专家,给他……这不是牛头不对马嘴吗?”
“这是我的决定。”
陈景明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们只需要执行。”
“钱教授那边,对我的研究有大用。”
“你们中一人处理完手头的工作,立刻开车来姑苏接我,地址我稍后发你们。”
“可是老师,那份样本的价值……”李文博还想争取。
“价值?”
陈景明冷哼一声,“它的价值,是我来定义,不是你们。”
“记住,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
陈景明在平日里的积威,让即使已经是硕导的他们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那种源自骨子里的敬畏,于此刻压倒了所有的不满和疑惑。
“……明白了,老师。”
“好。”
陈景明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在一边,闭目养神。
他信任这两个他一手带出来的弟子,如同信任自己的左右手。
虽然他们的才华距离天才尚有差距,但胜在勤勉和听话。
……
“他妈的!凭什么!”
周毅一把将手机从李文博手中夺过,低声怒吼,“说送人就送人!他当那是什么?”
“大白菜吗?”
“那是月壤!那是抗癌药!那是能改变世界的东西!”
李文博的脸色同样难看,他推了推眼镜,声音压低:
“小声点!你想让整栋楼都听见吗?”
他看着自己这位师弟,眼中闪烁着同样的不甘。
“师兄,我们为他卖了多少年命?”
“从博士到留校,最好的年华都耗在他的实验室里。现在成果出来了,他一句话,就要把最关键的东西送给一个外人?”
周毅的脸因为激动而涨红,“我们图什么?”
“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站在诺贝尔奖的领奖台上,而不是永远跟在他陈景明的名字后面,当个微不足道的‘等人’!”
李文博的呼吸也变得粗重。
周毅的话,说出了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野望。
超越陈景明。
在国内,他们永远是陈景明的学生。
可一旦带着这项足以颠覆现代医学的成果出国呢?
他们就是开创者,是新的传奇。
为此,他们早已和境外的资本与科研机构搭上了线,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他要回来了。”
李文博的声音幽幽响起,“他一回来,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周毅低下头,神情变幻,随后看了一眼李文博。
“师兄,我去送月壤,你去接他,然后在路上……”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李文博心头一跳,随即摇头:“不,你疯了?他是陈景明!他要是出了意外,国家会把我们查个底朝天!”
他盯着周毅,“要去,也是你去接他。月壤,必须由我亲自送!”
双方对于谁送谁接展开了争论。
谁拿着月壤,谁就拥有了谈判的终极筹码。
谁去接陈景明,谁就可能被对方黑掉,沦为弃子。
“师兄,你什么意思?”
周毅的眼神变得危险。
“没什么意思。我是师兄,听我的。”
李文博伸手去拿桌上的低温储存箱。
“放屁!”
周毅一把抓住箱子的另一端,两人旋即扭打在一起。
多年的同门情谊,在足以改变世界的巨大利益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松手!”
“你先松!”
争夺间,箱体在巨大的拉扯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砰!”
储存箱脱手飞出,砸在地上。
箱盖弹开,里面两个并排放置的铅制器皿滚落。
装着陈景明抗癌药物样本,另一个,则装着月壤粉末。
“嗤——”
器皿的密封盖被撞开,银灰色的月壤粉末和淡蓝色的药物液体,混杂着洒了一地。
两人都愣住了。
下一秒,他们像疯了一样扑了过去,手忙脚乱地试图将地上的东西收拢起来。
“一人一半!”
李文博着急道,“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周毅也知道,事已至此,再无退路。
他疯狂地用培养皿刮起地上的混合物,顾不上那些碎裂的玻璃碴。
两人各自收起大约一半的污染物,看也不看对方,掏出自己的手机,拨通号码。
“计划提前,立刻安排,越快越好!”
“我要马上离开夏国,现在!”
电话挂断,两人提着各自收好的“宝贝”,头也不回地冲出实验室。
幽暗的实验室里,只剩下地上一片狼藉。
残留的月壤粉末,在黑暗中,依旧散发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