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一直吃到了下午。
两位教授意犹未尽,拉着张陵又在院子里喝茶,继续探讨学术问题,直到夕阳西下,天色渐晚,才依依不舍地准备放他离开。
“张陵,以后有空,常来家里坐坐。”钱文书拍着张陵的肩膀,是发自内心的喜爱,“我这把老骨头,很久没聊得这么痛快了!”
“一定,钱教授。”张陵笑着应下。
他转向陈景明,伸出手:“陈教授,那……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陈景明也伸出手,与他用力一握。
就在两手相握的瞬间,陈景明突然感到自己的手心,被张陵的指尖迅速划了几下。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神也变了。
那是一种冰凉的、带着明确意图的触感。
他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但张陵却握得很紧,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几秒后,张陵松开了手。
陈景明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但他的脑海中,已经清晰地浮现出张陵用指尖在他手心写下的那几个字。
【明早八点,校门口吗,见。】
他抬眼看向张陵,发现对方正对自己微笑着点头示意,然后转身,挥了挥手,走出了小院,身影消失在暮色之中。
直到张陵的背影彻底看不见,钱文书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慨道:“此子……非池中之物啊。”
他转头看向陈景明,发现老友正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心,怔怔出神。
“景明?怎么了?”
陈景明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脸上挤出一个复杂的笑容。
“没什么。”他收回目光,望向张陵离去的方向,低声说道:“老钱,你只说对了一半。”
“嗯?”
“他何止非池中之物。”陈景明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与寒意。
“除了那身神秘的能力,单凭这份才情和心智,他也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
“或者说……”他顿了顿,补上了后半句。
“妖孽。”
……
回到教职工公寓,天色已经完全黑透。
张陵没有立刻休息,而是打开台灯,坐在书桌前,翻开了下午从图书馆借来的书。
《电磁学理论基础》、《费曼物理学讲义 第2卷》、《电磁学》、《大学物理学:电磁学篇》、《电磁学与电动力学导论》……
他需要学习。
即便拥有前世灾厄纪元七年的知识积累,他依然对知识本身抱有近乎贪婪的渴望。
尤其是在和平年代,这些系统性的、未经战火摧残的原始知识,对他而言,是构建未来科技大厦最坚实的地基。
【过目不忘】让他能像一台超级计算机,疯狂地吞噬、储存着书本上的信息。
六个小时后,他合上所有书本,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精神力的强大,让他的学习效率远超常人,但高强度的信息输入,会带来额外的疲惫感。
他没有再强撑,洗漱过后,便躺在了床上。
……
不知过了多久,张陵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无尽的灰白色的浓雾之中。
四面八方,传来嘈杂、混乱的指责声。
“为什么不救我们?”
“你明明有能力阻止这一切!”
“你是罪人!是你放任末日降临!”
“刽子手!”
浓雾中,浮现出一张张模糊而扭曲的脸。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子。他们都伸出手指,指向站在中央的张陵,眼神里充满了怨毒与憎恨。
千夫所指。
若是普通人身处此境,恐怕早已精神崩溃。
然而,身处指责风暴中心的张陵,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周围那些充满恨意的脸,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在那些指责声浪达到顶峰,几乎要撕裂他耳膜的瞬间,张陵的意识,反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来了。”
这个梦的出现,在他的预料之中。
白日的思想冲突,以“心魔”的形式,在梦境中爆发了。
无数在末日中死去的人的怨念,通过他这个“知情不报”的“罪魁祸首”,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可是……这还不够。”
张陵非但没有感到恐惧,反而主动向前走了一步,迎向那一张张扭曲的脸。
他放开了对自己意识的压制,任由那股毁天灭地般的负面情绪,如潮水般向自己涌来,冲刷着他的精神,撕扯着他的灵魂。
疼。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剧痛。
但他不在乎。
甚至主动去“感受”那些绝望,去“体会”那些痛苦。
他将自己当成了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这些高浓度的精神负能量。
有意地给自己制造高压。
一场对意志力的极限锻炼。
他被这无尽的咒骂和怨恨,折磨了一整夜。
……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脸上时,张陵准时睁开了眼睛。
没有丝毫被噩梦困扰的疲惫,他的眼神清澈而明亮,甚至比睡前更加精神。
他坐起身,回顾着昨晚那场自己主导的“清醒梦”。
从他意识到梦境出现的那一刻,他就掌握了主动权。
他没有选择立刻醒来,而是将计就计,把这场“心魔审判”,变成了一场高强度的精神力修行。
他起身,从床下的箱子里,取出了那个银白色的、充满科幻感的头盔——精神刻度仪。
熟练地戴上,启动。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液晶屏上的数字开始飞速跳动。
最终,它稳稳地停在了——12.0!
果然!
张陵的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一夜之间,精神力直接增长了0.1!
这个增幅,堪称恐怖。
要知道,前世的他,在精神力达到9.0的瓶颈后,花了165天时间,通过各种极限训练和冥想,也才勉强提升了0.1。
“如果每天都能做这样的梦就好了。”张陵摘下头盔,颇为感慨地自语道。
可惜,他知道这不可能。
在前世,他对精神力的研究,一度深入到“梦学”领域。
他发现,梦境,是潜意识活动的无序映射。
而意志力越强大的人,主观意识对潜意识的掌控力就越强,潜意识就越“安分”,做梦的概率也就越小。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精神坚韧的军人、科学家,都很少做梦。
张陵凭借这项研究,掌握了能够让自己在任何梦境中瞬间清醒的能力,但他并不能主动“创造”梦境。
昨晚的梦,是一次偶然,也是一次必然。
是他做出重大抉择后,潜意识的正常反弹。
下一次想要再有这种强度的“心魔”入侵,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过,0.1的增长,已经让他非常满意了。
简单地洗漱,解决掉早餐后,张陵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七点五十分。
时间差不多了。
他闭上眼睛,心念一动。
【形影不离】
下一秒,他的身影在宿舍中消失。
……
清晨八点,东吴大学校门口。
陈景明独自一人,站在一棵梧桐树下。他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深色夹克,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他不时地抬起手腕,看一眼手表,眼神里透着一丝焦虑。
昨晚,钱文书将他安顿在自己家的一间客房里。
他一夜未眠。
张陵在他手心写下的那几个字,如同烙印,反复在他脑海中浮现。
【明早,八点,校门口,等我。】
他不知道张陵会以什么方式出现,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他还是来了。
没有任何犹豫。
因为他别无选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时针即将指向八点整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他不远处。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被黑色兜帽和口罩遮得严严实实的脸,只剩下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陈景明的心,猛地一跳。
驾驶位上的人,没有说话,只是朝他抬了一下手。
那只手上,拿着一张折叠的纸条。
陈景明强压下内心的警惕,走了过去。
那人将纸条递出窗外。
陈景明接过来,打开。
上面只有一句话,是他熟悉的、属于张陵的字迹。
【上车,他是我的朋友。】
陈景明抬头,看了一眼车里那个沉默的“司机”,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条。
他深吸一口气,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的瞬间,商务车便平稳地启动,汇入了车流。
车内,气氛压抑得可怕。
陈景明坐在后排,身体坐得笔直,双手紧紧地放在膝盖上。
他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处在紧绷状态。
通过后视镜,观察着那个神秘的司机。
对方始终一言不发,只是专注地开着车。那份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压力。
这一刻,陈景明甚至有些后悔。
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
就凭一张纸条,就把自己的性命,交托给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万一……这是个陷阱呢?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掐灭了。
面对死亡的威胁,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