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39年9月开始,长沙城就一直被笼罩在战火的阴霾之下。
虽然日军的攻击不是连贯性的,国共两党也都在努力救危存亡,但是炮火还是把这座古老的城池震得发抖。
解九爷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眉头紧锁,这已经是战争在长沙打响的第四年了。
解九爷的身份很复杂,他不仅仅只是长沙九门的当家人之一,也是张家在长沙的依仗,更肩负着汪小月的重托。
战争一开始,他就已经知道局势只会急转直下。于是他切断了所有与张家人的联络方式,把长沙的生意尽可能地转移到了海外,财富也都是交由瑞士银行处理。
解九爷手里掌握着好多个户头,其中之一就是后来吴邪知道那个飞坤巴鲁庙的收入来源。
随着战争的深入,日本人的渗透无处不在,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会被盯上,然后被迫害。
二月红已经在年初被日本人逼着离开了长沙。
说到二月红,解九还是打心眼里佩服。
1942年八月十五,日本人在梨园大闹,当时枪顶在二爷脑门儿上,态度强硬地要他合作,但是二爷只是笑着,一把扯了头上的扮相,声音铿锵有力地说了一句:“生我所欲,义我所欲,国难当头,舍生取义!”
好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张启山带着亲兵卫赶到了梨园,这才避免了一场大型的流血冲突。
后面二爷再度留起胡须、闭园谢客,并且为了避祸年都没过,就在齐八爷的建议下再次动身前往八十二寨。
“咳咳咳!”解九单薄的身子,因为感冒咳嗽而剧烈摇晃,中岛阳子立刻送来了新做的狐裘披风。
“解君,这银色狐裘和你很称。”阳子看解九的目光中透着浓浓的爱慕和无法言说的心疼。
解九伸手拍了拍阳子的手,“你挑的肯定是好的,日租界送药过来了吗?”解九温柔的让人觉得不真实。
阳子捏紧了他的手,“解君,那是鸦片,不要再吃了。”
现在的中岛阳子已经完全换上了中式服装,长沙话也说的很好。最开始确实是她把鸦片带给解九的,但是那个时候她以为那就是特效药,从来没有想过政府会借用她的手来毒害解九。
1943年春,解九在张家旧址突然昏迷。把脉过后,傀儡汪小月直接提着刀杀进了解家,揪着中岛阳子的脖领子,质问她为什么要害解九,那时她才知道,她给解九送的是毒。
她想切腹以死谢罪,被及时赶回的解九拦下。
解九对汪小月说:“我早就知道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不需要大动干戈。”
中岛阳子问:“为什么?为什么明知道是毒药还要一直用它?”
解九的回答让她记忆犹新:“他们就是想让我垮,我不这样,他们是不会露出马脚的,你还是每个月按时去拿药就好,我的身体撑得住!”
中岛阳子不知道解九想看到的马脚是什么,但是她听话,她愿意为了这个男人付出代价。
时间一晃到了年末,1943年的冬天好像格外的冷了。
解九从入冬开始就得了感冒,一直不见好,他身体的状态很糟糕,以至于根本无法正常用药,靠着汪小月的针灸和调理,也不过是勉强维持现状。
中岛阳子默默给他拍着背,听着他的咳嗽声在屋子里回荡,终于她受不了了,开口说道:“九爷,月姨之前不是说过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你的身体不再受鸦片折磨吗?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实在是……”阳子蹲在解九面前,头附在他的膝盖上,隐隐抽泣着,声音颤抖地说:“我实在是很怕,怕你会像那些烟馆外面的人一样,哪一天就悄无声息的走了,到时候,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活?”
解九又咳了两声,用手捧着阳子的脸,指尖擦掉她脸上的泪,有些苍白面容上挤出一个笑容,“你看九爷像是个短命的人吗?放心吧,不会留你一个人的。”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到了1944年。
解九爷的毒瘾已经到了无药可治的程度,他开始间歇性地陷入昏迷。
那些痛苦和梦魇就像毒蛇,紧紧缠绕着他,侵蚀着他的身体和意志。
失去了二月红、解九爷两大助力,同时陈皮阿四在逃,霍家也不在长沙,加上汪小月本尊早已失踪多时,整个九门看起来就好像个破的不成样的筛子,到处都是漏洞。
日本人觉得时机成熟了,于是想在1944年4月对长沙发起第四次会战!想要一举歼灭张启山!
长沙要是没了张启山的严防死守,就彻底羊入虎口,到时候把九门来个“三光”扫荡,再以长沙为据点,向全国辐射,日本人觉得他们的大业可成!
然而他们要发起会战的时间,早在汪小月失踪以前解九爷就已经知道。他之所以还要踏入日本人的圈套,就是为了保证历史的轨迹不受影响,同时以此为由,再次推着张启山进入八十二寨,这一次是要利用佛爷的力量,彻底把八十二寨背后的秘密挖出来。
在此之前就已经说过了,八十二寨是一个神秘的地方,隐藏在湘西群山深处,寨与寨之间,都有着他们自己独特的文化和秘密。
汪小月周旋多年都没有办法真正渗透进去,而后来送去的那个孩子,虽然当上了寨子的头领,但是因为老头领还活着,孩子始终无法掌握实权。
掌握实权,也需要有一个合适的机会。最开始在1943年初,尹新月就曾经带着任务帮忙接洽过张启山和八十二寨的联络通道,不过因为得不到那个老头领的同意,双方的配合始终都觉得有所欠缺。
而1944年,新的机会来了!
一是为了解决解九爷的毒瘾,汪小月铤而走险,对他使用了一种苗族秘术,而这种秘术的关键之一就是给病患吃下某种古尸肉。
古尸肉含有很多不明成分和毒素,除了能够以毒攻毒消除人体本身存在的负面情况,还会根据服用之人的体质不同产生不同程度的尸化反应,大部分情况下人最后都会变成没有感情思维空有生命和躯壳的怪物。
汪小月本尊也曾致力于研究如何抑制和延缓这种尸化,需要用到变异辰砂和干燥的藏海花。
干燥的藏海花张家旧址有存货,但是这变异辰砂,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用完了。
而变异辰砂矿的所有线索,最后几乎全部指向八十二寨。
在解九爷的毒瘾短暂得到抑制后,寻找变异“辰砂”矿变得刻不容缓。
二是因为八十二寨爆发了大规模的儿童死亡失踪事件,汪小月的情报网把这件事传到了张启山那里。
……
1942年,二月红因为躲避日本人的追杀进入苗寨,同行的还有齐八爷。
要问齐老八没事儿去瞎凑什么热闹,原因那可就很搞笑了。
起源就是齐八爷起个大早,非要去给二爷送个行,结果遇上了拿着枪痛击二爷的日本追兵。
枪林弹雨中,齐八爷抱着头,心里盘算着:“站在原地不行,回去也不行,”一咬牙一跺脚,“跑吧!先跟着二爷跑!活下去再说别的事情。”
就这么一来二去,二爷进八十二寨的时候,就捎带着齐八爷了。
本来二爷要去的地方应该是在八十二寨的中部位置。
不过齐八爷在路上给二月红算了一卦,他说:“二爷,您这人到中年,红鸾星动,此行怕是有桃花啊!就是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当时二月红还开玩笑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见是真也没当真。
明面上二月红是个新丧偶的单身鳏夫,可是实际上丫头被汪小月救下了,现在还活的好好的,要不是事发突然,过段时间她就该从杭州回长沙看他来了。
至于什么桃花不桃花的,二月红根本不关注。当时他就只想苟着等佛爷把日本人杀穿以后,回去阖家团圆。
可是二月红忘了,齐八爷还有个江湖人称“齐铁嘴”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他的卦从不走空。
两个人才刚到八十二寨的地盘,迎面就遇上了一支送丧的队伍。
清晨的深山老林,雾气氤氲,加上天色刚亮,连鸟鸣声都还稀少,这么一支队伍浩浩荡荡绵延百米长,还真是给两个人吓了一跳。
队伍里的人一个个“披麻戴孝”(其实少数民族没有这个习惯,但是齐八爷当时看到的情况是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又都有那么点意思,因此笔者只能如此形容),棺材走在队伍最中间,棺材旁边一个头戴白花的年轻漂亮女人手扶着棺材哭的最是伤心。
队伍里的其他人就只管黑着脸往前走,没有古乐唢呐,队伍气氛压抑非常。
队伍的背后就是八十二寨最大的一个苗寨势力所在的方向,当时二月红盲目猜测,棺材里躺的应该是寨子里的某个大户。
在队伍靠近之前,二月红拉着有些看呆了的齐八爷快速缩进了路边的深草丛,想的是避开,等队伍离开后再赶路。
然而天不遂人愿,二月红和齐八爷听到了对方队伍里两个在深草丛前撒尿的护法的密谋。
护法离开后,齐八爷压着声音说:“二爷,您挑的这个藏身之地有点邪门儿啊,让人溅了一脸尿不说,还听到了不该听的,那大土司,咱们救还是不救啊?”
二月红憋着气,抬手擦了一把脸,心里完全赞同齐八爷前面的说法。至于后头的问题嘛……就算不是为了救人,这两个二货站在他面前撒尿的这个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于是两个人一合计,就偷偷跟在送丧队伍后面,混进了抬棺材的汉人脚夫的队伍。
得益于天黑雾大,多出两个人也没人发现。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这支送丧队伍是苗寨大土司的,她的独子死了,至于怎么死的,当时队伍里的人没人知道,好像对于孩子的死因,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护法和他的跟随者,打算在一个叫做鬼谷的地方叛变,杀了大土司和随行的、和他不是同路人的人,然后回到苗寨夺权。
当然后面这个计划自然是落空了。
在一片芦苇荡里,身着月牙白绣着金色暗纹长衫的二月红从天而降,一举一动美得好像一个谪仙,但是手起刀落,杀掉所有叛变者的麻利感,又使他整个人有着强烈的反差。
这种英雄救美的戏码,就好像画本子里的那出,苗寨的大土司没见过外面的花花世界,一辈子也没遇到过这么惹眼的主。
于是她把刚死了孩子的伤心一股脑都转化成了对二月红的一眼心动,看二月红的时候那叫一个目无旁人的炽热!
齐八爷摇头晃脑,笑的很是贱兮兮,嘴上虽然没说出来,但是表情里的内容就是在说:“二爷,你看,我就说吧,这次出来你是有桃花的。”
二月红在心里翻着白眼,他都头疼死了!
对于一个有妇之夫来说,这种桃花运谁稀罕啊!
何况对方还是个有权有势惹不起的女人!谁都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八十二寨,得靠大土司罩着,万一到时候二月红要是拒绝她的求爱,会不会被就地正法?
可是齐八爷对此却是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他又算过了,结论是:这大土司爱惨了咱们二爷,必不可能翻脸无情的!
这一趟,纯粹是因祸得福的旅途!
果然大土司把二月红和齐八爷带到了苗寨,好吃好喝地对待,后来还把齐八爷送回了长沙。
而二月红在苗寨躲避期间也曾发生过儿童失踪案。
失踪的孩子大多是在夜晚熟睡时不见踪影,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只留下一些奇怪的脚印。如果足够幸运,也能找到孩子的尸体,比如大土司的孩子就是这样夭折的。
当地传闻说是“山神”在杀人!
这件事肯定不能由张家人传给张启山,1942年,张启山和张家还没有和解,所以只能通过尹新月来处理。
这是第一次张启山进入八十二寨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