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初春。
西藏墨脱县吉拉寺门前。
穿着蓝袍的张起灵再次出现。
距离上一次,已经过去了十年。
从康巴落离开之前,央宗摘下了戴了好几十年的人皮面具,恢复了董灿的身份。
给张起灵送行的时候,董灿说了他接下来的安排:“这儿已经没什么让我留恋的了,内鬼处理干净,青铜门也永久封闭,那些改造后的机关,对付‘汪家人’足够了,所以我打算搬到白玛的墓地去。”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距离康巴落很遥远的山峰,然后感觉到了董灿心里的宁静和解脱。
“你们接下来要回尼泊尔吗?”董灿问,“她已经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醒了以后,你总是要给她一个名分的吧?”
张起灵难得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回首看了一眼在他背上趴着,暂时还在沉睡的汪小月,摇了摇头说道:“他们,不重要!”
董灿明白,张起灵是说他不看重家族对他们的关系是否认可,于是说道:“也好,那些老头子认死理,说不定回去反而才是徒增烦恼,外面现在已经是和平年代了,你在青铜门的那些年,仗已经打完了,现在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十年前,在吉拉寺善后的那些人说了,如果你办完事情不知道该去哪儿的话,就去广西找黑瞎子或者去长沙找解九爷,这两个人都绝对可靠。”
“嗯,”张起灵依然是没什么情绪起伏,淡淡地回答。
这时候在他背上的汪小月突然轻哼了一声,扭了扭身子。
系统愉快地说:“感觉宿主大大马上就要醒了,她这一觉睡得可真够久啊。”
董灿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去吧,一路顺风,没有必要的话,这个地方能不来还是不要来了。另外,如果有一天你去了尼泊尔,假如他们问起我,你可以说,没找到……”
张起灵似乎没想到董灿会这么说,表情微微一愣,但马上便恢复正常,他想:也许,董灿是真的累了,毕竟只要是人,总是会有这一天的。
张起灵背着汪小月走出雪山,山路崎岖,何况此时还处在封山的时间里。
不过路途艰难,才能显得张起灵的步伐沉稳坚定,离开雪山的每一步都仿佛在回踏时间的刻度。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冰碴,拍打着他和汪小月两人那与十年之前无异的脸庞,时间在他们身上停住。
走到一半的时候,汪小月醒了。
虽然在冰层下依然能够感受到外界的一切,但是那十年的空白对她来说依然有些漫长,所以最开始睁开眼的时候,她是完全懵逼的状态。
当终于理清楚了情况,知道现在是张起灵要背着她离开康巴落。
趴在张起灵全是肌肉的宽阔肩头,隔着藏袍感受他火热的体温,汪小月差点就笑出了声,这和她在冰海下梦里的场景好像啊!
只不过梦里,他是在雨林里背着她,比现在更加的亲密……一想到那些无稽的梦,汪小月脸红的就像峨眉山上的猴屁股!
她想:这是饿了太久的缘故吧,以至于看到心仪的男人,自控力就归零了。
这时系统提醒张起灵:“主角大大,宿主醒了,她正在用一种痴女一样的目光盯着你呢,别告诉我你没发现啊。”
张起灵没回答,心里却在暗爽:知道,当然知道,不过她爱看那就让她看好了,自己看了她十年,也是时候让她找补一下了。
也许,终于是看够了,汪小月不好意思地抬手戳了戳张起灵的肩膀,动作小心翼翼的,和张起灵记忆里的汪小月对不上号,但却透着股子莫名的可爱。
“嗯?”张起灵转身想问问她有什么事,这时汪小月也恰好抬起头身子往前探去。
两人鼻尖相触的刹那,山间掠过的风突然有了形状,卷着雪花与她身上花木的气息,将彼此睫毛的颤动都镀上柔光。
汪小月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张起灵如山脊般的眉峰,温热的呼吸相撞,在冷空气里凝成共有的白雾,像层朦胧的纱帐笼罩住两人越靠越近的脸庞。
张起灵喉结轻滚,后颈的体温顺着脊椎漫上来。汪小月黑色的长发垂落,发丝扫过他泛红的耳尖,恍惚间,好像看见张起灵的眼底居然浮现出一丝期待。
等等……这是什么情况?张起灵的人设崩塌了?被天授后,他不该是断情绝爱的高冷神明吗?虽然那些档案和信里确实也提到了他们之间过去的种种,但是那些东西会影响张起灵的心性吗?还是说……他自己想起来了?!
没有系统,汪小月只能在心里猜测。琢磨着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她没留意到,张起灵滚烫体温下,是飙车一般狂涨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山谷里轰鸣,他托住她腰肢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收紧,想让这一刻的暧昧气氛多停留几秒钟。
这个时候吃瓜的系统,像极了看短剧男女主即将接吻的笔者本人。
不仅要看,看的激动的时候,还要叫出声来大声评论一下:“我的天,感觉到主角大大对宿主的好感度飙升啊,难道主角大大你对这个画面渴望已久了吗?你老实说,是不是觉得我们宿主很可爱,很想亲她?你说啊,说出来说不定系统可以帮你追求宿主大大的。”
这不合时宜的声音,让张起灵猛地回神,他迅速别开脸,耳尖却红得几乎滴血。
汪小月也慌忙将发烫的脸颊埋进他颈窝,攥着他衣领的手指正不自觉地揪出褶皱。心里暗暗吐槽自己的急色,丢人丢大了。
过了一会儿,汪小月提出想自己走。
在冰层下沉睡了整整十年,如今刚刚苏醒,身体还是不能很快的适应。一落地就觉得软弱无力,身子一扭就往地上摔去。
张起灵眼疾手快搀了她一把,直接把她的身体从半空中捞进了他的怀里。那些穿越前只有仙侠偶像剧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如今也算是在她身上上演了。
张起灵再次背起她,淡淡地说了一句:“别逞强。”然后迈开大步继续往前走。
汪小月藏了好多年的少女心一下就爆棚了,她简直想振臂高呼:“这是什么理想型的男朋友啊!”
此时雪山的夜快到了,暮色给雪原镀上层朦胧的金纱。
张起灵背着汪小月踩过喜马拉雅山厚厚的冰层,冰层下暗涌的水声闷响如鼓,汪小月发现她的听力现在好的有点夸张。
她的下巴搁在张起灵肩头,听着他蓬勃有力的心跳,温热的呼吸打在他后颈烙下湿润的印记。
她盯着他耳后新生的胡茬,没想到以前总觉得他不长胡子,只是剃的及时罢了。冷俊的脸庞被暮色染上淡粉的烟霞,像朵永不凋零的高岭之花。
鬼使神差地,汪小月伸出指尖,从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开始描摹,顺着凸起的喉结轻轻画圈。
张起灵心想:这女人是不是还没好,身体里是不是还残留着那个“金小姐”的魂魄,不然为什么这么能撩拨?
他搂着她身体的手骤然收紧,声音透着隐忍淡淡道:“住手!”
殊不知这尾音轻颤的制止,在玩心大发的汪小月面前,无异于是欲拒还迎的勾引。
这一刻,汪小月逗得不是张起灵本身,逗得是他内心深处的那个“小狼狗”人设。
汪小月象征性地“哦”了一声,但并没收手,而是直接将脸埋进张起灵的颈侧,好像感觉到冷的小动物一样,用鼻尖蹭过他紧绷的青筋。
当汪小月听到,天塌下来都不会自乱阵脚的张起灵,心跳突然紊乱像受惊的小鹿在他胸腔里乱撞时,她突然垂下头,笑出了声,发丝滑过他脖领裸露的皮肤,垂在他的胸前,好闻的体香,进一步刺激着雄性荷尔蒙的分泌。
张起灵突然踉跄半步,在心里暗暗嘀咕:这女人比金小姐还可怕,他对金小姐那种明晃晃的动手动脚,尚能有克制力,可是她这种又纯又欲的勾引,完全就是在拿他寻开心,在他身体里放火啊!
就在张起灵再次想出声制止的时候,汪小月突然欠起身子,往前探头,一把搂过他的脖子,指尖勾住他的下巴,轻轻拂开他额前的碎发。
汪小月目光炽热地看着他,最后的晚霞映红了她的脸颊,她声音裹着笑意,温热的唇却擦过他冰凉的耳垂,在他耳畔呵出滚烫的气。她说:“张起灵,你真好看!”
张起灵从小到大没听过几句夸赞,因为站在张家那个至高的位置,他的优秀是被默认的,所以好像大家都觉得他天生就是不需要被夸赞的。
这突如其来的赞美,让张起灵慌了神,他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搂着汪小月的手臂肌肉紧绷如弦。
汪小月也不想再按捺了,经历过太多次的失去,她总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都像是恩赐一般。
在张起灵有些复杂的表情里,她转过他的脸,在他瞳孔骤然收缩的瞬间,将轻吻印在他微凉的唇畔, 这个吻轻得像羽毛拂过深潭,却在两人之间掀起惊涛骇浪。
张起灵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直到汪小月咯咯笑着咬住他的下唇,他才听见自己失控的心跳震得耳膜生疼。
夜色来临,雪原吞没了两个纠缠的影子,唯有冰晶折射的微光,映着他耳尖快要烧起来的红。
那个励志要当个正经系统的系统,乖巧懂事地屏蔽掉了它和主角之间所有的信息传递。
那一夜的感觉异常朦胧。
汪小月不记得他们是怎么到的山洞,又是怎么点燃了篝火。
只记得火光将熄未熄时,松脂在灰烬里爆出细碎的星子,以及激烈燃烧过后的气味。
那裹着藏袍的臂弯里,肌肤相贴处的余温。
他身上的旧疤,凹凸不平的手感。
以及急剧升高的体温下完全展露雄风的麒麟,随着他起伏的胸膛好像活了一般。
“起灵……”那一夜,她好像喊了他的名字,很多遍。
当欲望散去,只剩下她饱含爱意的指尖沿着他脊背凸起的骨节游走,安抚着他因战栗而绷紧的肌肉。
他埋在她颈窝的呼吸褪去灼热,带着与任何时候都不一样的眷恋和思慕,他想:原来,他也是可以是脆弱的那一方,他也是可以偶尔有个怀抱可以依靠的,这种感觉让他沉沦。
当汪小月仰头吻去他身体凝结的汗珠后,又将那带着咸涩的唇送到他的唇边,一边亲吻,一边问他:“张起灵,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他几乎是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那个“好”字出口,接踵而来的是张起灵的大手突然扣住汪小月后颈加深的力度;是仿佛要嵌进灵魂的相拥;是他掌心滚烫的热度,抚摸过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是要将她整个人揉进生命里的温柔。
4月的喜马拉雅山又下雪了。
不过汪小月觉得那夜的雪是暖的。
簌簌雪花飘落声中,他在她唇齿间喘息着呢喃,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岩壁,他说:“我们,在一起,以后都不要,再分开……”
……
金沙江,川西南某山区。
一个以彝族人为主的少数民族乡镇的茶楼中,一张四四方方的木头桌子摆在茶楼中央,周围坐了七八个人,大部分都是男的,但也有一个女的。
坐在主位的男人年纪最大,手里拿着一杆子旱烟枪,一看就是烟瘾很大,一会儿的功夫就抽了三杆子烟,呛得边上一个有些偏瘦弱的彝族少年红着眼眶不停地咳嗽,“咳咳咳咳咳,大旱烟,您这么抽,肺受得了吗?”
拿旱烟枪的男人笑着白了一眼年轻人道:“跟你没关系的事儿,少管!”
年轻人有些不服气,但是脸红一阵白一阵后还是咽下了这口气,看样子他是有求于人。
也亏得那年头还不知道“二手烟”这个概念,否则估计两个人必有一架要打!
“大旱烟,”坐在一侧的中年女人说话了,“你请的那个高手靠不靠谱啊?这都迟到多久了?”
“大旱烟”是中年男人在江湖上面发起夹喇嘛时候用的外号,中年男人看向女人,面色明显缓和了很多,说话的语气也温柔了不少:“放心吧,凤凰妹子,那人绝对是有真本事的,咱们再等等,高人嘛,有点架子也是人之常情。”
凤凰撇了撇嘴,心道:“要不是提前知道要来那厮的身份,老娘才不伺候呢!”
凤凰心里还没蛐蛐完呢,那边大旱烟就站起来对着门外招手,特别热情地喊了一嗓子:“小张哥,我们在这儿呢!”
凤凰侧头看去,咦~不对啊,情报上不是说只有一个人嘛,可是现在这来的明明是两个人啊?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