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感觉自己在下坠,失重感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瞬间,身体便重重砸在一层积了厚厚灰尘的硬地上,激起一片呛人的烟尘。
“哎哟卧槽!”紧接着是胖子杀猪般的痛呼,随即是肉体碰撞和更多灰尘飞扬的声音。
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将一切都吞噬了。
吴邪蜷在地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尤其是刚才被石砖边缘刮蹭的手臂和小腿,火辣辣的。
他剧烈咳嗽着,摸索着拧亮别在胸前的战术手电。
一道刺目的光柱撕开黑暗。光线所及之处,一个硕大的胖子正哼哼唧唧地在地上蠕动,像个翻壳的王八,身上沾满了灰白的尘埃。
“胖子!没事吧?”吴邪赶紧爬起来,顾不得自己疼,先去拽胖子。
“腰……腰要断了……”胖子龇牙咧嘴地坐起来,身上的灰簌簌往下掉,他揉着后腰,“天真,不是我说你,什么运气,这么邪性,这下咱俩变下锅的饺子了!”他一边抱怨一边警觉地摸向腰间的砍刀。
“潘子呢?”吴邪举高手电,慌乱地扫视四周。光束掠过粗糙的石壁和低矮的穹顶。
“这呢。”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他们斜后方传来。
潘子稳稳地站在光线边缘的一堆碎石上,额角有道新鲜的血痕,正细细往下淌血,但他似乎毫不在意,眼睛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环境。他下来时借力翻滚,卸掉了大部分冲击。
这是一个很小的耳室,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塌陷后形成的岩壁夹缝,地面凹凸不平。
潘子脚下正是刚才塌落下来的砖石和泥土混合在一起。
唯一可能通向外面的,是角落里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狭窄小洞。
那沙沙的声音,似乎正源源不断从那小洞深处传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出口也许在这儿,不过里面动静不对。刚才掉下来的时候我就听见了。”潘子用下巴点了点那个洞口,“三爷和小哥他们还在上面。”
吴邪脸色发白,心乱如麻,抬头看了一眼落下来的方向,“看样子这个陷阱只能单向开启,除了这条缝隙也没其他路可以走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枚螭龙玉璧冰冷的触感传来,让他稍微定了定神,庆幸这三十个达不溜的宝贝没摔坏。
“那还等啥?”胖子挣扎着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操起砍刀,“管他里面是粽子还是小鬼,挡胖爷我路的,都叫它有来无回!这回胖爷打头阵!”他刚才掉下来摔得最实诚,憋了一肚子邪火。
“等等!”潘子沉声喝止,“别冲动。”他走到洞口边,侧耳细听,那沙沙声极其密集,而且……似乎正在接近。
“听动静,数量怕是很惊人。硬闯不明智。”潘子是野战出身,对这种数量级的移动有着本能的忌惮。
吴邪握紧了手电,光束扫过洞口粗糙的边缘。
“什么东西?”胖子眼睛最尖,吴邪手电光扫过那口子的刹那,他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片,身体立刻警觉起来,猛地抓起从吴三省那里顺来的土铳,哗啦一声子弹上膛,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那唯一的道口。
可惜那里面太窄太黑了,手电光柱打过去只能照亮一小片斑驳的墙,但那股声音又确实正迅速向着他们逼近!
后知后觉的吴邪也噌地站了起来,脸上的庆幸瞬间消失殆尽。
土铳吴邪不会开,所以吴三省压根儿就没给他买,现在他手边唯一趁手的工具就是背包里的一把工兵铲,吴邪把那玩意儿牢牢握在手里,将手电筒的光调到最大,侧耳倾听,做出随时可以进攻的姿势。
“操!怎么听着像…要命的东西来了!”胖子压低声音骂了一句。
三个人的心脏都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密集的沙沙声,让人头皮发麻,只感觉瞬间手心后背全是冷汗。
那沙沙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宛如汹涌的暗潮拍打着堤岸的岩石!
“快!用…用火!快!”潘子嘶吼出声,经验告诉他这声音意味着什么。
几乎是潘子吼声落下的同时,从那条缝隙里涌出无数密密麻麻,拳头大小的黑色尸蟞,比吴邪在尸洞水里看到的要壮观成千上百倍!
看着那一片甲壳油光发亮、颚齿发达的恐怖虫潮!如同决堤的沥青洪流,疯狂地涌出,翻滚、相互推挤着爬出墙壁、顶壁和地面!
吴邪感觉这些虫子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完全陷入了狂暴状态,和尸洞水里的时候完全不同。当时虽然尸蟞也攻击人,但不像现在,它们简直就是要疯狂地吞噬掉路过的一切!
尸蟞进了吴邪他们所在的空间,每一只都利用它们的六条腿爪快速划动,颚齿开合着就向离得最近的胖子扑去!
“操他姥姥的!”胖子怪叫一声,反应极快,手中的枪托带着破风声狠狠拍下!“噗嗤!”一声闷响,那只冲得最快的尸蟞被拍成了烂泥,恶心的粘液爆浆四溅!
潘子毫不迟疑,从背包侧袋飞快拽出一个小巧的火焰喷射罐,对着虫潮舞出一条赤红色的火舌!
“轰!”
炽烈的火焰短暂地阻断了蜂蛹而至涌的尸蟞潮,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焦糊恶臭。但其他的缝隙,也开始出现零星爬入的尸蟞!他们这里的情况简直就是急转直下!
胖子看到点火真的有用,于是骂骂咧咧地开始翻他的背包,很快半罐猪油就被掏了出来,“省着点烧!”胖子带着心疼把猪油扔给潘子,这猪油本来是他留着关键时刻救命用的!
“来不及了,”潘子盯着那黝黑的洞口,仿佛能感受到里面翻涌的危机,他眼中闪过战场上的决断,“数量太多了,这么烧不是办法,得把这个口子封住!”
他迅速解下自己的背包,动作快得惊人。
吴邪和胖子还在发愣,潘子已经从背包里翻出一个罐头瓶大小的东西,里面是粘稠的黄色油脂状物。
“卧槽!”胖子眼尖,“你也带了猪油?”
潘子无语,“就知道吃,这是凝固汽油弹?!土制的,虽然没正规军的好使,但炸个洞够用了。”潘子咧嘴露出一丝狠厉的笑,把瓶口小心地拴上一根导火索。
他又飞快地从背包底掏出一捆军绿色的管状炸药。
“你这背包是移动弹药库吗?”胖子觉得惊讶,头一回看到下斗的人,背包里没有任何吃的喝的,全是各种奇奇怪怪的土制武器。
潘子没理会他的贫嘴,迅速指挥:“天真,胖子,去搬石头,越大越好,把这洞口尽可能堵死!不用太严实,留缝!老子给它们开个轰炸大会!”他一边说话,一边将捆绑好的炸药和凝固汽油瓶小心地固定在一起。
吴邪和胖子也意识到形势紧迫,立刻行动起来,在狭窄的空间里费力地翻找、搬动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石块,手忙脚乱地往洞口堆叠。
就在此时,之前喷火器带来的燃烧效应过去,黑色的尸蟞虫潮再次袭来!
而且经过刚才的战斗,地上尸蟞的尸体,激起了这些丑陋生物的复仇心理,它们变得更加凶猛,前仆后继,一出来就飞快地朝着吴邪几人进攻。
“快堵!快堵!操它姥姥的!”胖子怪叫着,一把狠狠扯下一只咬在他肩膀上的尸蟞,一脚踩爆,瞬间,墨绿色的腥臭汁液四溅。他使出吃奶的劲儿抱起一块脸盆大的石头,重重砸在正在扩大的缝隙边缘,暂时阻挡了涌出的势头。
更多的尸蟞开始往缝隙上方的石头爬去。洞口眼看就要被冲开!
幸好此时潘子装好了雷管导火索,将炸药连同凝固汽油瓶一起塞进他们堆砌的石块缝隙中,位置刁钻,确保爆炸能将火焰和冲击灌入甬道内部。
“退后!”他大吼一声,猛地点燃了导火索。
嗤嗤——导火索燃烧的声音在此时如此动听,那是他们几个生的希望!
“趴下!”潘子指挥着。
三人以最快的速度向各个远离爆炸点的角落扑倒,拼命蜷缩身体,紧紧捂住耳朵。
吴邪的心跳几乎要撞出喉咙口,鼻腔里满是尘土和硝石的辛辣味道,但是他却一点也不害怕,反而竟觉得有些莫名的刺激感涌上心头(写到这里,笔者抬头看了一眼垂暮之年的吴二爷,心想:看来有些变态基因还真是一脉相承)。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然炸开!
狭窄空间里爆炸的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狂暴的音波狠狠撞击着鼓膜和胸腔,震得人眼前发黑。
爆炸的气浪裹挟着灼热的气流和碎石猛地从洞口方向倒卷而出,整个裂缝都剧烈地晃了一下,细碎的石屑和灰尘扑簌簌地从头顶落下。
一股浓烈的、令人窒息的焦臭味瞬间弥漫开来,其中混合着蛋白质烧焦和尸油燃烧特有的甜腻恶臭。
热浪涌过,三人挣扎着抬起头。
手电光柱刺破翻滚的浓烟尘埃,只见那个小洞入口和他们堆砌的石头几乎都被炸碎。
洞口被一块巨大的崩落岩石堵住了一大半,只剩下边缘被爆炸融化的碎石和土壤覆盖,冒着缕缕青烟。洞口附近焦黑一片,能看到无数被烧得蜷缩发黑的尸蟞残骸,黏糊糊地贴在焦黑的石面上。
潘子竖起耳朵听了片刻,发现那些沙沙声消失了。
只剩下石壁内传来的“咔啦啦”的细小塌落和火焰燃烧尸蟞的噼啪声——刚才的爆炸有用!
“咳咳咳……”胖子被浓烟呛得直流眼泪,“成了……成了!潘爷,真有你的!”他竖起大拇指。
潘子吐掉嘴里的沙子,脸上的狠劲儿还没褪去,他爬起来,警惕地走到那炸塌的洞口,探头进去观察。
矿灯的光扫过里面,爆炸把狭窄的裂缝空间扩宽,他们几个似乎可以进去了。他松了口气,一滴热血流进眼睛,这才感觉到额角伤口的刺痛。
吴邪撑着地面站起来,胸口贴着的玉璧似乎滚烫了一下。他猛地望向那被炸得狭窄、勉强能容人爬行的洞口深处,那里被火焰映得一片暗红。那个方向……正是他们原本要去的逃生通道!
“声音没了……里面有路,它们可能只是暂时被压住,咱们得快点离开这里。”潘子抹了一把额角的血,“天真,胖爷,走!”他弯腰捡起背包,一下越过洞口的石头,进入了那个黑漆漆的裂缝,没有丝毫犹豫。
另一边,汪小月正堵着吴二白的嘴巴,以一种壁咚的姿势把他强势的按在墓道墙上。倒不是说汪小月突然想老牛吃嫩草,是她突然发现前面的墓道里好像有脚步声,来不及和吴二白解释,情急之下做出的自然反应。
吴二白正在忘情地、近乎贪婪地深深吸气。但汪小月的注意力全然锁定在前方,并未留意吴二白那细微到极致的神态变化和那深长的一息。
如同前面所说,在这隔绝光明与生死的角落,他内心隐秘的深渊向他敞开了怀抱。
此时吴邪他们制造的爆炸,带来了剧烈的波动。感受到脚下地面和头顶上空间的不稳定后,汪小月全身的神经都崩了起来,她想这肯定是吴邪他们干的,“”!
当然同样感觉到危险来临的,还有藏在暗处的,被汪小月盯住的那个影子。
墓道拐角,罗盘指针疯转,一个灰袍老者佝偻背脊,枯指努力掐算方位,口中喃喃“巽位生门”……正是阿宁队中失踪的“李高人”!
突然一只袖箭破空而来,老者心里一惊,身体反应却不慢,一个侧滑,反手用罗盘一挡,“叮”的一声脆响,剪头转个弯儿怼进了墓道的墙上。
“谁?”老者下意识问了一句,随即意识到对方可能比自己人多,脸上露出一抹怪笑,接着袖中甩出磷粉,只见墓道中白光一闪,老者就原地消失了。
感觉到前面的动静突然消失了,汪小月紧绷的身体微微松懈。她又凝神确认了几秒,确认敌人已经离开,这才收回捂住吴二白的手,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身,只丢下一个极轻的字:“走!”
那滚烫的、带着血腥的触感骤然抽离。吴二白的思绪却迟迟不能回神,即使师父说了“走”,他的身体也还本能地僵硬地贴在墙上。
黑暗中,汪小月的身影已经幽灵般向前掠去。
吴二白脸上露出一抹自嘲,是啊,再不跟上,他连她的影子都要捕捉不到了,现在,可不是吴二爷暗恋的好时候,想到这里,他恢复了往日平静,迅速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