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小月和吴二白跑出去几百米后,来到一个耳室,里面的惨象触目惊心。
汪小月带着忐忑检查那些倒在血泊里的人,最后有惊无险地发现是几个外籍佣兵。其中有一大部分人被啃的已经只剩残骸,幸存者也是臂骨裸露,脓血横流。
看到汪小月和吴二白出现,如同看到了圣母玛利亚与上帝。虽然明知道这两个亚洲人面孔可能听不懂他们的求救,但是依然下意识地朝他们喊出了那句:“please,hlpe !”
汪小月和求救者对视了几秒,那几秒的死寂如同几个世纪漫长。
汪小月一直觉得她自己在这个异世界的成长已经达标了,至少面对敌人的时候,心是硬的起来的。
然而就在刚刚,她内心深处的潜意识还是想去救人,即使她清楚,这些人是裘德考的手下。
汪小月冷着脸掏出药丸喂给那几个人。接着转身,袖口滑出薄刃,利落剥下两具新鲜尸首的面皮和服饰……
出耳室的时候,汪小月和吴二白已经换了个模样和着装。吴二白想起刚刚,汪小月做事时脸上一闪而过的蹙眉,下意识问道:“师父,你刚刚是不想救人吗?”
黑暗的甬道,吴二白的提问声显得格外响亮。
此刻他头上的矿灯是唯一照在汪小月脚下的亮,矿灯在汪小月脚下投出一圈暖色的光晕,她的身影却在甬道凝成了一道孤峭的剪影。
光束中浮尘翻滚如金屑,却照不亮她面朝黑暗时微微绷紧的肩线。她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动作很轻,像一片雪落在烧红的刀锋上,无声无息地融进了墓道深处粘稠的黑暗里。
她面向未知的黑暗,没有回头,脚步也没有停下,吴二白始终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却切实地感受到了师父内心的孤寂。
年少时,吴二白看到师父的追求者众多。他很疑惑,为什么不找一个爱她的人一起生活?虽然普通人不能同她长相厮守,但是短暂的幸福总是可以拥有的。
就在刚刚,吴二白的心底深处都还冒出过想占有师父的狂念。然而这一刻,吴二白突然明白了——汪小月不找伴侣,并非畏惧生离死别。
当佣兵溃烂的手臂抓住她裤脚时,她眼中闪过的是自身悲悯和为达目的之间的矛盾纠结。
她喂药救人,却又利落剥下死者面皮,这种矛盾源于她深知:长生是座孤岛,善意会腐蚀生存的铠甲。
千百年来她见过太多善良者被岁月磨成怪物,比如好心救了莫云高的张起灵,最终却成了莫云高追求长生的执念,而莫云高也成了恶的同类。她喂下的药丸不是慈悲,而是对“曾经的自己”的祭奠。
也许汪小月内心是真的希望,当初那个在明朝时候就来到这方异世界的,21世纪的,随时会心软的汪小月已经被时间埋葬。
矿灯光束边缘,汪小月戴着刚剥下的人皮面具还在渗血。吴二白盯着她淡定抬手擦掉那道血痕,想起她捂自己嘴时那缕钻入肺腑的冷香。
五十岁的吴二白突然战栗着明白了一个真相:普通人爱慕长生者如同想去拥抱一把被时间淬毒的刀。
若师父真与他相爱,那他吴二白终将成为师父心上,又一具被剥下面皮的“新鲜尸首”——不是因她残忍,而是时间会把他熬成她的负累,熬成她心头的伤。
当她看着他衰老腐朽时,那点情愫会变成插进她心口的钝刀,虽然表面看不出丝毫不妥,但是那些伤口不会结痂,只会在无尽岁月里时不时发作,让她心绪起伏,意难平。
(记录到这里时,笔者深有感触。突然想起后来的一些事情——吴家独苗吴邪病危时,吴二白能布局十年舍命相救,但对汪小月而言,吴二白,哦,不仅仅是吴二白,任何非长生者对她的这种牵挂,都恰是凌迟。)
“师父在害怕。”吴二白看着黑暗里她挺直的脊背,像突然读懂了一卷无字天书,“她救人时犹豫,是怕自己还会心软;她杀人时利落,是怕自己不再动摇。”
从汪小月认识汪藏海的那一刻开始,从她卷入张家的秘闻开始,又或者是从她决定来这方世界开始,她就不能回头了。
《盗墓笔记》的“张家这条线”就像走钢丝——稍有心软就会坠入深渊,彻底冷酷又会沦为怪物。她喂药又剥皮的矛盾,正是她与人性拉锯的战壕。
佣兵濒死的哀求是面镜子,照出她灵魂里尚未磨灭的“人味”,而这“人味”对长生者而言,比尸毒更致命。
矿灯光晕随吴二白的呼吸微微晃动,汪小月的影子在石壁上摇曳如烛。他忽然想起拜师时候单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砖上的起誓:“弟子吴二白立誓——愿作您手上最韧的刀,成为您人生路上最得力的人。”
是啊,他从一开始许诺给师父的就不是爱情,当然对于吴二白来说,这是一种多么痛的领悟:当她动摇时,他应该成为代替她下狠手的那股力;当她沉溺时,他会化作刺醒她的毒针。
就像此刻吴二白戴上尸皮面具,不是为苟活,而是把自己也变成她生存法则的一部分——同她一起打入敌人内部,必要时他也可以成为汪小月对敌人剥皮拆骨的工具。
吴二白踌躇不前,汪小月终于回头。
矿灯刺目的光束里,她看见吴二白脸上佣兵的面具已经戴好,而他眼中燃烧着近乎悲壮的清醒。
“走。”她嘶哑开口,转身时矿灯光掠过她唇角一丝极淡的弧度——那是多少年来,为了第一次,有人读懂了她独行路上面对着多少无奈的喜悦。
如果,如果当时的解九也能如同现在的吴二白这样通透该有多好,汪小月想着,尽有些泪目……
他们并肩前冲,朝着甬道深处,敌人消失的地方跑去。
吴二白在奔跑中突然想起少年时读《韩非子》的话:“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
而汪小月的战场在时间之外,她争夺的,是比气力更虚无缥缈的东西:或许那就是在盗笔永恒的黑暗的地下世界,守住人性最后一盏残灯。
很快画面一转。
“到了,”汪小月闻着空气中残留的磷粉味道对吴二白说:“分开检查,这里有机关。”
汪小月用的是肯定句,因为此刻她坚信科学——刚刚那个藏在暗处的敌人不可能凭空消失。
吴二白点头,转过身去,掏出被他藏在胸口的罗盘,那是汪小月送他的拜师礼,是汪小月还在上清观当“齐天师”时候的法器,吴二白一直都是很仔细地贴身放着,以至于除了他自己,都没人知道吴家二爷会用这种东西。
其实外人对吴二白的误会又岂止这点。
所有人都知道吴二白做生意,都说他不喜欢吴老狗的手艺,吴二白对此没做过解释。
其实他才是那个从小就喜欢研究奇门遁甲的人,至于做生意那才真是不得已而为之,没办法,他暗恋的师父超级财迷,法治社会,盗墓哪有做生意来钱快!
不多时,吴二白就找到了机关,汪小月走过来,轻松破解,一个向下的斜坡出现在二人面前。
仅对视一眼后,就不约而同地跳了下去,二人之间的默契度一如从前。
……
另一边,炸了墓的吴邪、胖子和潘子三人,顺着裂缝一直走,最后找到了一条通往更深处的甬道。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三个人沿着通道一直往前,就在眼前豁然开朗之际,几声凄厉至极、充满恐惧的惨叫传到了他们耳中!
“啊——!!”
“help! oh God! No——!”
“我的腿!!它在啃我的腿——!!”
那惨叫还夹杂着英语,瞬间三个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都看到了震惊。
这古墓来的人可真不少,居然还有老外!
关掉矿灯,潘子和胖子一左一右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吴邪在后面压低声音问道:“是谁的人?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三个狼狈不堪,惨叫连连、浑身是血的身影连滚带爬地跌撞了出来!
“我草!”胖子骂了一句,飞快撤回了身体,给那三个人腾开了位置。
这三个人也发现了吴邪他们,惊慌失措地用蹩脚的中文朝他们求救:“拜托,几位大侠,救救我们,好多虫子。”
吴邪几人面面相觑,眼里都有一种担忧:不是吧?他们说的虫子该不会是那什么……
然而容不得他们细想,更多尖叫夹杂着凌乱密集的枪声传入耳膜。
潘子缩回脑袋骂了一句:“他妈的,这是捅了尸蟞窝了,”手上动作利落地解下背包,从里面翻出两罐小型喷火枪,“早知道就不听三爷的,多带几个了。”
胖子接住喷火枪,“你们家三爷估计也没想到,这地方就活脱脱是个虫巢!胖爷我是看出来了,这要是回不去,都得留在这儿当口粮!唉~天真兄弟,你们是怎么来的这儿,该不会是有人故意把你们吸引来,想害你和你三叔吧?”
吴邪正在查看那几个外国人的伤势,听到胖子的话,手上的动作明显一顿,对啊,杭州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古董铺子,那个大金牙为什么刚刚好就那么巧能出现在自己门口呢?
哦,对了,老痒介绍的。
可是老痒前年就被抓进去了,在进去之前,他和吴邪关系好的不得了,他有几斤几两,什么人脉,吴邪还是门儿清的。要是当时老痒真认识一个像大金牙那样的古董商,就是他们从中间倒腾古董,挣个差价,他吴邪都不至于穷的连王盟的工资都发不出来,所以结论就是,大金牙有问题!
吴邪想着回去以后得找那个老小子好好算账才行!
这时一个女人和另外两个黑人又冲了进来,潘子定睛一看,这不是阿宁和她的手下吗?
这女人之前就找过吴三省,潘子在盘口见过她,不过当时她提出的合作被吴三省一口否决了,没想到这群人这么有本事,居然还是来了,不仅来了,看样子走的比他们还要深入的多。
此刻阿宁的战术背心被划破好几道,脸上也蹭着黑灰和血迹,平时干净利落的马尾此刻有些凌乱,但是对比她身边两个身体都在发抖的外国人,她的脸色平静,拿枪的手稳得吓人。
潘子多年识人经验告诉他:这个阿宁不简单。
这时阿宁一把将堵在她身边的两个黑人拉开,力气之大让人咂舌。接着从她那被一身紧溜黑的作训服勒得跟蛇一样的细腰上扯下两枚手榴弹,对着外面就丢了出去。
巨大的爆炸声传来,接着是剧烈的燃烧,火光冲天,尸蟞潮瞬间被冲散,但是外面地宫里那味儿,比三伏天公厕里沤烂的死耗子还冲十倍,直往人天灵盖里钻。
吴邪从震惊中回神,就着胖子头顶上那盏明显电不足的灯,打出的那点豆大的光团,放下他之前半蹲姿势,撅的老高的腚,不再管墙根底下那三个流血过多、眼看就快死的外国人。
他的视线完全被阿宁吸引,吴邪感觉这女人就像一道极亮、极利索的白光,唰地一下劈开了古墓里浓得化不开的墨黑。
“操!”胖子放下捂着耳朵的手,吐了吐嘴巴里的沙子,“姐姐,下次扔手雷能不能提个醒,我们好躲躲,万一这地方被你震塌了,胖爷我可比窦娥冤啊!”
吴邪掐了掐自己的脸,确信眼前不是幻觉,胖子也看见这个女的了,说明她也不是古墓里的妖精。
这就是一个人,一个女人,活生生、水灵灵——不,这词儿不对,是光艳又冷飕飕的大活女人。
阿宁个头儿挺高,穿的也劲爆,不过……就是这下面蹬着双沾着泥点子的高跟儿战术靴,让她看起来好像有点脑子不太正常,毕竟什么煞笔才会在下斗的时候穿高跟鞋呢?
不过好在,智商不够,颜值来凑!
当阿宁打开她头上强力头灯直射下来时,那被无死角放大的美貌,刺得吴邪眼仁儿都疼。
她那一头黑色,也许还带点亚麻色的马尾被照得像淋了碎金箔的缎子,根根闪着光芒。巴掌脸上,一双眼睛奇异地亮,跟寒潭里浸了千年的黑水晶一样,嵌在两道干净得不像话的眉骨下头。脸上那点血污不仅不影响她的美,反而还增添了一抹我见犹怜的动人。
她人站在那儿,听着外面噼里啪啦尸蟞群燃烧的动静,看着洞里的这些男人,安静的好像呼吸都没个热气儿似的,手里稳稳当当提着一支微型冲锋枪,活脱脱就是把刚开了刃的匕首,又狠又亮。
吴邪心想:地府的鬼,妖精的美,特战的腿……操,全砸一块儿了,真他奶奶的带劲儿!这不就是长在我心巴上的女人嘛!
胖子顺着吴邪的目光,很快也发现了阿宁的好看之处。
作为男人,他还是有些不太争气地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嗬喽”一声,压低了嗓门嘟囔:“他娘的,闹呢,打扮的跟女特务一样,这哪是下斗,分明就是勾魂儿。”
“你说什么?!”阿宁声音冷冽,看向胖子的目光非常不友善。
胖子看了一眼阿宁手里的枪,举了举手示弱,表示:好男不跟女斗!
“你们几个,从哪来的?”阿宁回头看向吴邪问道。
与阿宁目光对视的瞬间,吴邪心里直呼:完蛋!
他看得挪不开眼,心脏在阿宁那带着打量和狐疑的冷冰视线里,像是被刚刚爆炸震落的巨大石块狠狠砸了一下,嘭的一声,又麻又沉,却又带着点要是有机会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心甘情愿。
说这是惊鸿一瞥?一见钟情?
俗了,都俗了!
吴邪活了二十几年,对女人兴趣索然,但是这会儿吴邪心里就剩一个念头翻腾——这趟夹喇嘛,碰上什么都不亏了,因为他遇到了一个,比他爷爷留下的《盗墓笔记》还邪性的活物,最重要的,她还不是个怪物,也不是从他爷爷书房地下室那些古董画儿里飘出来的人,虽然出场的方式炸裂而充满煞气,不过依然美得扎眼,让他肝儿颤。
这种主儿,对吴邪来说,真他妈比遇见百十来只血尸还要命,有这么一种遇见,他就觉得这趟挺值了。
“喂,这小子是个哑巴?”阿宁看吴邪一直不说话,直勾勾盯着她看,非常不喜欢,转过头反问潘子,忍不住讽刺道:“我看你们三爷真是老了,该退休了,下这种斗,哼,拒绝我的合作,然后带个残疾人来,也是可以的,哈!”
“哎呀,这美女姐姐,小嘴儿巴巴跟淬了毒似的,总得给我们天真开口说话的机会不是?”胖子是真怕潘子和这个美女打起来啊,毕竟胖子是知道的,潘子那对吴三省就是死忠。
不过他倒是小瞧了潘子的理智,这会儿,阿宁手上有枪,吴三省不在身边,保护吴邪就是他的责任,对方人多火力足,他是不会因为口角而让吴邪陷入被动和危险的。
阿宁冷哼一声,不想再搭理这三人,她心里已经本能地把吴邪、胖子和潘子划分成为“弱鸡”组了。
就在这会儿,一直沉默得像根乌木柱子的吴邪,突然动了,“我,我不是哑巴,还有,你为什么那么说我三叔?他得罪了你了?”
阿宁回头白了吴邪一眼,心想:呦呵,还真是个会说话的……“弱鸡”啊!
“嗯,怎么了?”阿宁这话带着挑衅,她就是很不满意吴三省拒绝她的合作,害她在老大面前交不了差,遇上他们叔侄两个,她阿宁真是倒了血霉了!
吴邪在心里“呦呵”一声,这小娘们儿,底气这么足的吗?
吴邪一撸袖子,寻思要好好掰扯掰扯,这时阿宁身边两个黑人大汉,回过味儿来,一人端一把枪,往阿宁跟前一站,像一堵墙一样把吴邪堵了个结结实实。
胖子赶紧上去,用他不保准的中式英语说着:“桑瑞,桑瑞,”同时拿手把对方的机关枪口子往下压了压,顺带狠狠摸了摸,这可是最新的武器啊,要是能给胖子整一把,让他一年不碰女人也行啊!
“算了,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回头等她没枪的时候再收拾也不迟,”胖子搂着吴邪的肩膀,压低声音说。
吴邪心想:回头?上哪儿回头?我这是头一次见她。何况你也听到了,她说了我三叔拒绝和她合作,明显她不是我们一路的,再者,就算是一路的,我看她那么记仇的样子,回头还能有个好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