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吴邪打亮手电，光束刺破格尔木疗养院3楼厚重的黑暗，灰尘在光柱中翻滚。
走廊两侧的房间，很多并没有上锁，透过门上蒙尘的观察窗，隐约可见废弃的医疗床、散落的束缚带，甚至墙面上某些难以名状的污渍。
这种废弃疗养院总让人后颈阵阵发凉，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在窥视。
终于到了306房间，他停下脚步，吸了口气，压下自己颤抖的手心，用钥匙打开了306的房门。
一瞬间一股弥漫着防腐剂与恶臭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刺激的他差点吐出来。
谨慎举起手电，观察房间一圈，发现除了脏点，没什么别的危险，他这才抬腿走了进去。
指尖拂过木质的桌椅板凳以及金属档案柜，在灰尘上留下清晰的划痕——不难看出，这里被封存了至少得有十年以上了。
吴邪此行的目标是——没有目标！
他完全就是脑子一热就稀里糊涂从杭州冲到了青海。
现在，他只希望自己的第六感没错，希望他的一腔孤勇可以为他换来一点点有用的线索，哪怕零星的也好。
306房间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边上是桌椅档案柜，靠墙有个衣橱。
档案柜吴邪已经检查过了，里面是空的。桌子底下也是空的，不过桌子上面有一个抽屉上了锁。
吴邪琢磨，真要有东西的话，多半儿就放在抽屉里。于是用手电柄两下就把锁敲坏了，打开后，看到了一本封面半新的老式笔记，至少是他三叔那个年代的东西。
由于目前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吴邪多少有点放松警惕，加上好奇心作祟，他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开始翻看起来。
笔记本里面的纸张略有磨损，看得出曾被人多次翻动，里面的字迹仍清晰可辨，一眼看去娟秀工整，是个女人写的。
里面大概记录了考古队从鲁王宫——云顶天宫所发现的一切，最后还画出一幅类似路线图的东西，重点标记了一个地方——塔木陀！
吴邪在笔记本最后发现了陈文锦的名字，所以说这本笔记是陈文锦的。
更多的线索就没有了，笔记本大量纸张都是空白，看来考古队当年也并不比吴邪知道的多多少。
就在他稍松一口气的瞬间——
一股极强的、令人作呕的腥臭猛地袭来！
床底下传来窸窣声，吴邪下意识低头，手电光向下晃去——然而除了散落床底的废弃物品外什么都没发现。
吴邪把笔记本装进背包，起身走到衣橱面前，或许这里也有什么呢？
随着衣橱的门被打开，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出现在吴邪面前，他惊讶地发现，那个衣橱居然是个摆设，它连接着墙里面一条向下的楼梯，有阴冷的风从地底出来，吴邪打了个寒颤。
下去还是离开？
吴邪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丝毫没有发现此刻一个扭曲的身影正倒挂在他身后的天花板上！
长长的、干枯打结的黑发垂落，几乎扫到他的脸。
发隙间，一双空洞却饱含恶意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嘴角咧开一个非人的弧度，露出令人牙酸的笑容。
“算了，来都来了，哪有不走到底就回去的道理，”吴邪想起了陈皮阿四在云顶天宫里面说的话，此刻他复述着，好像是能壮胆儿一样。
沿着旋转楼梯一直向下，手电光在巨大的黑暗中，显得有些无力。吴邪视线能看到的地方非常有限，心里有一丝恐惧，本能向下看去，望不到底，感觉自己好像正通往地狱。
“相信科学，反对迷信，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
突然背后一阵凉风吹过，吴邪向后看去，除了空荡荡的阶梯和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吹的微微晃动的蛛网外，什么都没看到。
可是那种有人在他脖子上吹气的感觉却总是挥之不去，吴邪下意识加快了脚步，鞋子在阶梯上跑动的声音响起。
突然一道黑色的影子从他头顶掠过，“我草！”
瞬间头皮炸开，心脏骤停！
他猛地再次回头，只看到一张扭曲狰狞的面孔正对着他惨笑！
吴邪被吓傻了两秒，当他反应过来时，已经顾不上惊叫，直接一步三个台阶地往下跑，也不管这种情况安不安全，似乎摔死也比直面刚刚那个怪物要好。
然而人的逃跑速度有限，面对怪物直勾勾从天花板直扑下来，吴邪只来得及举起胳膊格挡，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力量将他狠狠撞向深渊！
“要死了！”吴邪在心里惊呼的同时笔记本脱手飞出。
禁婆干枯却力大无穷的手指死死掐住他的脖颈，指甲深陷入皮肤，带来窒息和刺痛。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拼了！”
吴邪带着一种赴死的决心挣扎，另一只手胡乱地在身上摸索，终于抓到了他藏在腰后的军用匕首！
这时他也已经冷静下来，看清楚了那怪物的全貌——俨然就是西沙海底墓时给他和胖子带来心理阴影的禁婆！
此刻，禁婆“咯咯”笑声就在他耳边，那腥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死亡的气息前所未有地浓烈。
这些发生在吴邪降落过程中的事情，实际上持续时间只有两三秒。吴邪预料当中坠入深渊摔得粉身碎骨的场面并没有发生，因为黑暗中有人踹了他一脚，他的身体得到了缓冲，“砰”一声摔在地上，只是觉得有些屁股疼。
可是当他爬起来慌乱捡起地上的手电筒四处看时，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就连之前的禁婆也不见了。
“嘶～”吴邪摸了一把自己的肩膀，伤口很深，血流了不少，说明刚才不是幻觉。现在条件有限无法包扎，得快点找到出口逃出去才行。
吴邪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地下室，从高度来看，至少在地下三层的位置。里面只有一些散落的废弃资料，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不远处有一扇铁门，门是开着的，吴邪想:难道刚刚踹了自己一脚的人就是从这扇门离开的？
吴邪正打算穿过铁门去看看，突然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咯”声从他头顶的位置传来，他一抬头，就和禁婆来了一个脸贴脸，把对方那“惊死天人”的容貌细节看的一清二楚的瞬间，拔腿就跑！
禁婆扭曲着身体沿着房顶和墙面穷追不舍，似乎是看出吴邪想从铁门逃走，禁婆快速从墙面爬动接近铁门想去堵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之前那踹飞吴邪的脚再次出现，不过这一次是踢在了禁婆身上，力道大的直接把禁婆从墙上踢下去在地上滑了四五米的距离。
“走！”
吴邪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来人，他的手就被那人拉住，强带着他冲出铁门后，对方反手关门的瞬间一把扯下了吴邪的裤腰带，代替铁链，拴在铁门上。
惊魂未定又感觉被冒犯到了的吴邪，举起手电筒一照，惊的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只听他结结巴巴地说:“小，小哥？你不是进青铜门里去了吗？什么时候出来的？”
……
格尔木疗养院，地下三层通风管道阴暗处，两双眼睛正冷漠地注视着吴邪，看着他被禁婆追着顺着楼梯往下跑，当他失足坠落，笔记本飞出去的刹那，只听到一个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态度小声说:“啧，我们要的东西，被他先拿到手了。”
说话的是黑瞎子，他咂咂嘴，语气轻松，似乎吴邪拿到笔记本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影响。
再看张起灵，表情比黑瞎子还冷漠，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小哥，你不打算出手？这么高掉下来指不定会死的，他和我不认识，对你好像还不错哦～唉？……”
黑瞎子话没说完，张起灵就不见了，紧接着黑暗中传来吴邪落地的一声闷响，以及寒光闪过，禁婆的退避三舍。
张起灵从铁门出来后，依然沉默着。阴影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轮廓，他目光低垂，落在正带着玩味神情靠在青铜棺椁上看他的黑瞎子身上。
黑瞎子笑道:“我就是好奇，为什么刚刚你突然改变了想法，要救他。”
张起灵的眼神深处，是万年不变的冰封，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黑瞎子知道张起灵可能是在考虑怎么回答，自顾自继续说：“陈文锦的笔记在那小子那里也好，等他‘用完’，我们直接接手，省事。反正老外的钱已经到手了，怎么完成任务都一样。”
突然铁门里传来吴邪的惊呼，张起灵回头看去，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去吧，一次也是救，两次也是救，让他知道是你，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有利，我先去把那个盘子拿上来，稍后汇合。”说完黑瞎子一把推开青铜棺椁的盖子，一跃钻了进去。
接下来就是张起灵踹飞禁婆救出吴邪，用他的皮带锁门的桥段……
面对吴邪的质问，张起灵同样回以沉默，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总有那么多的问题要问，这对于他这种只擅长眼神交流不擅长言语表达的人，真的很难弄！
就比如刚才黑瞎子的问题:为什么最后选择救吴邪？
张起灵实话实说:本意是不想管，毕竟他的终极目标和吴邪无关。然而就在他决定不救吴邪的那一秒，吴邪带着绝望的眼神落入他的眼中，他想起跪在青铜门后抱着汪小月骨灰盒的自己，从而心神被狠狠触动。
张起灵想到汪小月，之前张起灵跟着她就住在吴二白的别墅。虽然吴二白和汪小月两个人都没说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从吴二白对汪小月的恭敬，以及吴二白对他的态度上就看得出来，汪小月和吴二白之间的联系绝对深刻且不简单！
而下面这个即将死去的年轻人——吴邪，他是吴二白的亲侄子，不管是看僧面还是看佛面，似乎他都不能不管。何况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吴邪是他的后代！
这个年轻人，和他之间，似乎也是缘分不浅！
所以在吴邪落地的前一秒，他出手救了他。抉择在电光石火间，权衡已定。根本没时间去和黑瞎子解释。
事情结束后，张起灵又觉得，结果已经既定，解不解释都一样，所以每次面对后来时的问题，他总不自觉地沉默。
现在吴邪又问他，什么时候出来的？
他要说吗？不说可以吗？那段记忆深刻而痛苦，然而他却只想独自占有，甚至连黑瞎子他都没有告诉。
不过显然吴邪没有黑瞎子那样的觉悟，他觉得自己在张起灵心里的位置是重要的，是可以排的上号的，至少是能问“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黑瞎子从青铜棺椁爬出来，刚探出一只手，就听见了吴邪的问话，他故意延迟出现，想看看张起灵的态度，等了一分钟左右，张起灵什么都没说。
就在他以为身旁这位哑巴张又要贯彻绝对沉默时，张起灵的身影毫无征兆地挡在吴邪面前，用尽全力抵住铁门，喊了一声:“跑，那东西要出来了，这皮带扛不住！”
“哎？”黑瞎子一愣，“失策失策，哑巴张是在乎这个小子的。”
下一瞬，黑瞎子从青铜棺椁中爬出，提着一个红色的箱子，黑暗中立刻亮起一道凌厉的银光！那是他们的专业照明设备。
黑瞎子对吴邪打了个招呼，“嗨，”然后拉住他的胳膊就开始跑。
吴邪感觉自己几乎是被黑瞎子和张起灵两个人夹在中间，强制带着他双脚离地飞出疗养院的那栋大楼的！
当他们三个人从栅栏钻出去，吴邪双脚落地的那一刻，他体会到了“晕跑”的感觉，站在原地想吐出来！
然而张起灵和黑瞎子面前停下的面包车，打断了吴邪的不适，他只看到那两个人坐上车走了，他就开始在后面追，就像小时候撵大人路的孩子，完全出于本能。似乎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他就再也不可能从张起灵口中知道真相了！
黑瞎子从张起灵身边挪到了车后面，阿宁从后视镜观察着一切。
张起灵依然沉默，却用余光一直看着窗外，吴邪追车的身影，他看得见。
黑瞎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却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喂，你就打算让他这样追着？要不我替你说？”
张起灵回头看向阿宁:“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