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像换来的鳞片地图和零碎信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山洞的寂静中漾开一圈圈沉重的涟漪。哥布林对“影蚀”那掺杂着原始恐惧的描述,让腐爪泽深处的黑石林变得更加阴森可怖。然而,已知的危险总比未知的绝望多一线生机。凌弃深知,在真正迈向那片死亡区域前,他们需要更充分的准备——更好的武器、更充足的药品、更完备的物资。而刚刚经历血战的黑石崖周边废墟,无疑是眼下最快、也最危险的“宝库”。
兽人内战的第一波血腥碰撞已过去数日,山崖方向的厮杀声早已被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取代,只有乌鸦的聒噪和风中若有若无的焦糊腥气,昭示着那里曾发生过的惨烈。赢家需要时间舔舐伤口、巩固阵地,输家要么溃散,要么潜伏。这正是混乱中最短暂的、可供浑水摸鱼的间隙。
“必须再去一趟。”凌弃擦拭着那把从兽人军官尸体上捡来的、已经初步扳直打磨的骑兵弯刀,冷硬的刀面映出他沉静如水的眼睛,“这次,靠近主战场边缘。弩箭、完整的甲胄、尤其是治疗重伤和解毒的药材,越多越好。”
叶知秋没有反对,只是默默地将最后几份强效止血粉和解毒丸分装进贴身的小皮囊,又检查了药篓里几种能迅速制造混乱的烟弹和闪光草。“我跟你一起去。”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知道,这次的风险远胜上次,多一双眼睛,多一双手,或许就能在关键时刻扭转生死。
这一次,他们没有选择黎明前的黑暗,而是挑了一个天色阴沉、薄雾弥漫的午后出发。晦暗的光线能提供更好的掩护,也更容易隐藏踪迹。两人脸上涂着厚厚的防虫泥,穿着用沼泽泥染成暗褐色的粗布衣,尽可能消除体味和反光。凌弃腰后别着精铁短棍,淬毒匕首绑在小臂,修复的弯刀用布条缠好背在身后。叶知秋除了药锄和药篓,手里还多了一柄用战场捡来的断矛改造成的短矛。
他们沿着一条更加隐蔽、几乎无人行走的干涸古河道,向着黑石崖侧翼那片双方伤亡最惨重的丘陵地带摸去。越是靠近,空气中的死亡气息就越发浓重,混合着腐烂、硝石和一种奇怪的、类似硫磺燃烧后的刺鼻味道,令人头晕目眩。地面上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暗红色血迹,破碎的兵器和旗帜散落得到处都是,被啃噬得残缺不全的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倒伏着,引来大群嗡嗡作响的绿头苍蝇。
凌弃示意叶知秋伏低,自己则像幽灵般匍匐前进,利用每一个弹坑、每一具尸体、每一丛枯草作为掩体,锐利的目光如同扫描般掠过眼前的修罗场。他不仅寻找有价值的物品,更警惕地感知着任何活物的气息——幸存的伤兵、拾荒的同类、或是被血腥吸引来的掠食猛兽。
“左前方,那棵烧焦的半截树后面。”凌弃压低声音,指向几十步外。那里斜躺着一具穿着相对完整镶铁皮甲的兽人尸体,旁边散落着一把造型狰狞、带有放血槽的双手战斧,还有一个被劈开、但里面似乎有东西的皮质行囊。
叶知秋点点头,握紧短矛,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凌弃如同壁虎般贴地窜出,几个起落便到了尸体旁。他先确认尸体已彻底僵硬冰冷,然后迅速检查行囊。里面有几块硬肉干,一小袋粗盐,最令人惊喜的是,还有一个用木塞封紧的、贴着兽人部落狰狞图腾的小陶罐。凌弃小心拔开木塞闻了闻,一股混合了烈酒和多种草药辛辣气味的刺鼻味道冲入鼻腔——是兽人常用的、效果强劲的外伤药膏!他毫不犹豫地将陶罐收起。
接着,他试图脱下兽人的镶铁皮甲,但甲胄被干涸的血污和尸体僵硬的手臂卡住,难以剥离。凌弃没有浪费时间硬扯,而是用匕首熟练地割下连接甲片的坚韧皮绳和几块最厚实的铁甲片,这些足以用来加固他们自己的防护。那把双手战斧过于沉重不便携带,他检查了一下斧刃,材质极佳,便用布条缠好斧刃,将斧头卸下,准备带走回炉重铸。
就在这时,叶知秋那边传来一声急促的鸟鸣示警!凌弃猛地回头,只见叶知秋正紧张地指着右翼一片灌木丛。灌木丛轻微晃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后面窥视!
凌弃瞬间抓起短棍,身体缩回焦树后,屏住呼吸。叶知秋也迅速蹲下身,将短矛对准晃动方向。
几息之后,灌木丛后钻出两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类!他们手里拿着简陋的木棍和剥皮小刀,眼神惊恐而贪婪,显然也是来战场捡便宜的拾荒者。他们看到凌弃和叶知秋,尤其是凌弃手中明显不凡的武器和鼓鼓的行囊,眼中立刻冒出凶光,但看到凌弃那冰冷警惕的眼神和蓄势待发的姿态,又犹豫起来,不敢轻易上前。
凌弃没有动,只是用更冷厉的目光锁定他们,手中的短棍微微抬起。那两人对峙了片刻,似乎衡量了实力差距,最终啐了一口唾沫,悻悻地转身,快速消失在了另一堆废墟后。
虚惊一场。凌弃松了口气,但对周围的警惕提到了最高。他迅速与叶知秋汇合,将找到的药膏和铁甲片交给她保管。
“不能停留太久。”凌弃低声道,“这种地方,活人比死人更危险。”
他们继续向前搜索。在一处被投石砸出的浅坑里,他们发现了几具纠缠在一起的帝国佣兵和兽人尸体,旁边散落着一架损坏的弩机和一个箭袋。凌弃拆下了弩机上完好的弓弦和机括,箭袋里还有二十多支制式弩箭,箭镞闪着寒光,收获颇丰。叶知秋则在一具佣兵尸体腰间的皮囊里,找到了一个小巧的、装着几种不同颜色药粉的皮包,凭气味判断,是效果不错的金疮药和解毒散。
搜索过程中,他们又远远看到了几波零星的拾荒者,彼此都默契地保持着距离,避免冲突。战场太大了,残骸太多了,暂时还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当夕阳开始西沉,将天地染成一片凄厉的血红时,凌弃和叶知秋的行囊已经变得相当沉重。他们找到了足够的弩箭和弓弦,几块优质的铁料,不少药材,甚至在一处倾倒的兽人帐篷废墟下,发现了一小袋被遗忘的、颗粒粗糙但分量不轻的金砂——这或许是某个兽人军官的私藏。
“该走了。”凌弃看着逐渐暗淡的天色,沉声道。夜晚的战场是真正的人间地狱,各种危险的生物和趁黑活动的亡命徒都会出现。
两人沿着原路快速撤离,脚步匆忙却依旧警惕。就在他们即将离开核心战区,踏入相对安全的丘陵地带时,凌弃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不远处一具半埋在土里的、穿着独特深色皮甲的尸体。那皮甲的样式不像兽人,也不像普通帝国士兵,倒有几分……像是哥布林描述的、“影蚀”杀手的那种紧身利落的风格!
凌弃心中猛地一跳!他立刻拉住叶知秋,示意隐蔽。他仔细观察那具尸体周围,确认没有陷阱和埋伏后,才小心地靠近。
尸体已经轻度腐烂,面部模糊,但那双干瘪的手上,戴着一种不知名黑色皮革制成的、指尖带有细微金属倒钩的手套。尸体旁,掉落着一把造型奇特、通体黝黑、刃口带着诡异弧度的短刃,以及一个扁平的、用某种黑色金属制成的腰囊。
凌弃的心跳加速了。他强忍着浓烈的腐臭,用匕首小心翼翼地挑开那个腰囊。里面没有钱币,只有几枚乌黑发亮、形状不规则的菱形飞镖,飞镖刃口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是淬了剧毒;一个小巧的、里面装着某种粘稠黑色液体的水晶瓶;还有半张被烧焦边缘的、绘制着复杂地形和诡异符号的皮质残图,那符号的风格,与凌弃手中那张哥布林给的鳞片地图上的标记,有几分诡异的相似!
“是‘影蚀’的人!”凌弃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竟然有“影蚀”的成员死在了兽人内战的战场上!他们是参与了战斗?还是趁机潜入被误杀?那半张残图又指向哪里?
巨大的危机感和同样巨大的诱惑同时涌上心头。这些来自“影蚀”的装备和线索,价值无法估量!
凌弃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将飞镖、水晶瓶和残图收起,连那把奇特的短刃和手套也一并带走。做完这一切,他不敢再多停留一秒,拉起叶知秋,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返回山洞的路上,两人都沉默着,心情沉重而复杂。这次搜刮的物资远超预期,尤其是意外获得的“影蚀”遗物,更是带来了巨大的信息冲击。但与此同时,他们也更深切地感受到了这片土地下涌动的、远超想象的暗流。兽人内战、“影蚀”现身、帝国窥伺……他们这只小小的蝼蚁,该如何在这滔天巨浪中,找到那一线生机?洞外的夜色,仿佛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黑暗、更加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