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爪泽的局势,如同暴风雨前闷热凝固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霜狼帝国的征兵令与征税令,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哑泉”黑市这片本就鱼龙混杂的水面上,滋滋作响,腾起令人不安的焦糊味。凌弃从黑市带回的消息,不仅仅是物资的匮乏和价格的飞涨,更是一种山雨欲来的窒息感。帝国的压力是明晃晃的刀锋,悬在每一个挣扎求生者的头顶,而“观测者”与“沼影会”这些潜藏在更深阴影中的势力,其异常活跃的动向,则如同水下暗涌的漩涡,预示着更加诡谲难测的风暴即将撕裂这片沼泽的平静。
山洞内,篝火的光芒跳跃不定,映照着凌弃和叶知秋凝重的脸庞。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苦涩和熏肉的烟火气,却驱不散那份沉重的忧虑。
“不能坐等。”凌弃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低沉而坚定。他走到那张铺在平整石块上的皮质地图前,粗糙的手指沿着黑水河蜿蜒的曲线向上游移动,最终重重地点在河流一个急转弯的北岸处。那里,用炭笔画着一个简陋的骷髅标记。“这里,‘血爪’部落的一个前哨站。规模不大,常驻兵力约二十人。是兽人伸向河南岸的一根触须,也是监视黑水河动向的耳目。”
叶知秋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移动,看到那个标记时,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二十名兽人战士,这绝非他们之前遭遇的小股巡逻队可比,那是一个具备基本防御工事和固定补给的小型军事据点。“凌弃哥,这……太危险了!”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危险,但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凌弃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盯着地图上的标记,仿佛要将其看穿。“帝国大军压境,主力必然被牵制在北岸与兽人主力对峙。这个前哨站相对孤立,补给线长。端掉它,不仅能缴获我们急需的物资——盐、药品、武器、食物,更重要的是,能狠狠打击兽人在河北岸的嚣张气焰,让他们不敢再轻易派出小股部队渗透骚扰,为我们争取宝贵的喘息时间。而且……”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算计光芒,“火光一起,浓烟冲天,对岸的帝国驻军必然能看到。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会像一块投入池塘的巨石,暂时搅浑这潭水。无论是兽人还是帝国,短时间内都会将注意力集中在这起突发事件上,或许能让他们无暇仔细搜查河南岸的丛林,为我们赢得一丝隐蔽的空间。”
这是一步险到极致的棋,是在刀尖上跳舞,火中取栗。但凌弃清楚,眼下的局势,被动躲藏、祈祷不被发现,无异于坐以待毙。那不断收紧的帝国绞索和暗中窥视的各方势力,迟早会找到这个山洞。唯有主动出击,制造混乱,将水搅浑,才有可能在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
叶知秋看着凌弃那双在火光映照下异常明亮、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看到了其中不容置疑的决心和冷静到极致的疯狂。她知道,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她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压下心底翻涌的恐惧,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守好这里。”凌弃的目光转向她,语气不容置疑,“加固洞口,保持警惕。如果我……”他停顿了一下,没有说出那个不祥的假设,但意思明确无误,“……天亮时仍未归来,你立刻从我们之前发现的那条隐秘小路撤离,向南,穿过毒瘴谷,去‘沉船地’等我三天。”
叶知秋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用力摇头,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你不会有事!我就在这里等你!哪里也不去!”
行动计划在沉默中迅速制定。凌弃凭借过往远远侦察的记忆和对兽人习性的了解,在脑海中反复推演兽人哨所可能的结构布局、岗哨位置、换防的大致规律。他选择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人最困顿、警惕性最低的寅时末动手。武器,只有那根乌沉沉的、伴随他经历了无数生死、棱角已被磨得光滑的寒铁短棍。
是夜,月隐星稀,浓重的乌云低垂,正是月黑风高杀人夜。凌弃仔细检查了身上的装备:寒铁短棍紧贴后背绑好,几包应急的药粉和一小卷韧皮绳塞在腰囊,脸上涂满了混合泥炭和深色草汁的伪装油彩。他最后看了一眼在洞口阴影中、紧咬着嘴唇强作镇定的叶知秋,点了点头,身影便如同融化了一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洞外的漆黑丛林。
他像一头熟悉每一寸土地的夜行动物,在密林中快速而谨慎地穿行,避开可能存在的兽径和开阔地,利用树木和岩石的阴影完美地隐藏着自己的行踪。很快,黑水河沉闷的流淌声越来越近。冰冷的河水气息扑面而来。
河岸边,夜风更疾,带着刺骨的寒意。凌弃伏在茂密的芦苇丛中,仔细观察对岸。兽人的前哨站隐约可见:几座用粗大圆木粗糙搭建的棚屋,围着一堆早已熄灭、只剩点点猩红的篝火余烬。一座高达三四丈的简陋了望塔矗立在营地中央,塔顶隐约可见一个抱着长矛、身影在寒风中微微晃动、似乎正在打盹的兽人哨兵。整个营地死寂一片,只有鼾声和梦呓偶尔随风飘来。
凌弃耐心地等待着,如同潜伏的猎豹,身体与冰冷潮湿的地面融为一体。他仔细观察了将近半个时辰,确认了哨兵低头打盹的规律(大约每百息会深深垂下头一次,持续十息左右),摸清了棚屋的大致布局和可能存放物资的最大那间棚屋的位置。
时机到了。
他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下陡峭的河岸,潜入冰冷刺骨的黑水河中。河水瞬间淹没了身体,刺骨的寒意让他肌肉紧绷,但他立刻调整呼吸,口中衔着短棍,仅凭双腿和未受伤的右臂划水,利用娴熟的水性和对水流的熟悉,避开潜在的漩涡,悄无声息地向对岸泅渡。湿透的衣物紧紧贴在身上,加重了负担,也带走了宝贵的热量,却让他的头脑在极度的寒冷中异常清醒和冷静。
成功上岸后,他伏在冰冷的卵石滩上,再次确认四周安全,然后开始行动。
第一步,拔除眼睛。他利用河滩岩石的阴影和风吹芦苇的沙沙声作为掩护,匍匐前进,一点点接近那座了望塔。塔上的兽人哨兵脑袋一点一点,鼾声轻微。凌弃计算着距离和时机,在哨兵又一次深深低下头、呼吸变得绵长的瞬间,他动了!身形如蓄势已久的毒蛇,从阴影中猛地窜出!手足并用,指尖脚趾紧扣粗糙的木桩缝隙,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黑影!
就在哨兵似乎察觉到什么,迷迷糊糊抬起头的刹那,凌弃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左手如铁钳般从后方猛地捂住其口鼻,巨大的力量让其无法发出任何声响,右手中的寒铁短棍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冰冷的死亡弧线,精准无比地、用棍身最坚硬的前端三分之一处,猛击在其后颈脊椎与颅骨连接最脆弱的要害!
“咔嚓!”一声微不可闻、却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兽人哨兵身体剧烈一颤,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填满,随即光芒涣散,四肢瘫软,所有的生机在刹那间被断绝。凌弃轻轻将尚有温热的尸体放倒,确保没有发出任何异响。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干净利落。
解决掉最大的威胁,凌弃如同暗夜中的死神,开始清理地面的营房。他滑下了望塔,潜向最近的一座棚屋。贴近厚实的圆木墙壁,侧耳倾听,里面传来阵阵沉重如雷的鼾声和磨牙声。他用短棍尖端小心翼翼地插入简陋的木门缝隙,轻轻拨开里面的门闩,侧身如流水般滑入。
棚内弥漫着浓烈的兽人特有的腥臊气、劣质酒精和汗液混合的难闻味道。五名兽人士兵毫无防备地躺在铺着干草的简易床铺上,睡得如同死猪。凌弃眼神冰冷,御侮十三式中潜行匿迹、一击必杀的技巧发挥到极致,脚步落地无声,呼吸近乎停止。他如同收割生命的阴影,寒铁短棍在黑暗中划出致命而高效的轨迹。
第一击,碎喉! 棍端凝聚寸劲,重重砸在最近一名仰卧兽人的咽喉软骨上,瞬间粉碎,毙命。
第二击,太阳穴! 身形如风般旋转,短棍借势横扫,棍梢精准命中另一名侧卧兽人的太阳穴,颅骨凹陷。
第三击,第四击…… 他动作快得只剩残影,每一次出手都精准狠辣,直取要害。或点碎喉骨,或重击心窝膻中穴,或猛砸后脑玉枕穴。五名兽人在熟睡中毫无知觉,顷刻间便成了棍下亡魂,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未能发出。
如法炮制,凌弃凭借着对杀戮的精准掌控和冷酷效率,悄无声息地清理了第二座、第三座棚屋。大部分兽人都在沉睡中被瞬间解决,偶尔有一两个被轻微响动惊醒、迷迷糊糊坐起的,也被凌弃以更快的速度、更凌厉的攻势瞬间格杀——短棍或刺或扫,或点或砸,将破军九击的刚猛爆发力凝聚于短距离内,发挥得淋漓尽致。二十名兽人士兵,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被屠戮殆尽,整个营地依旧死寂,只有血腥味开始无声地弥漫开来。
战斗结束,凌弃微微喘息,调整着因剧烈运动而有些急促的呼吸和加速的心跳。他没有丝毫耽搁,立刻开始搜寻物资。在最大的那座疑似仓库的棚屋里,他找到了此行的目标:堆积如山的熏肉、风干的鱼串、硬邦邦的黑麦饼;好几个鼓鼓囊囊的皮囊,晃动着发出水声,是劣质但能救命的烈酒;捆扎整齐的骨箭、石斧、备用长矛;甚至还有几套相对完好的、带着“血爪”部落徽记的皮甲和一面蒙着厚韧兽皮的粗糙木盾。最重要的是,他找到了一个上了锁的小木箱,直接用短棍砸开,里面是珍贵的、用兽皮分包好的粗盐块,以及几种常见的止血消炎药草。
时间紧迫!凌弃迅速将最急需的盐块、药品、大量肉干和一部分箭矢打包,用一个从棚屋里找到的结实兽皮袋装好,沉甸甸地背在身后。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执行最后一步——制造混乱!他将那几个烈酒皮囊全部打开,将刺鼻的酒液尽情泼洒在几座棚屋的木质墙壁、屋顶以及哨所的栅栏上。浓烈的酒气瞬间盖过了血腥味。最后,他取下了望塔上那个还在燃烧的、用来照明的火把,奋力扔向了浸透烈酒的木材。
“轰——!”
火焰如同饥饿的猛兽,遇到烈酒瞬间爆燃!火舌疯狂窜起,迅速蔓延,干燥的圆木发出噼啪的爆响,很快将整个兽人前哨站吞没!冲天的火光撕裂了黎明前的黑暗,映红了黑水河面,浓烟滚滚而上,在低垂的乌云下显得格外狰狞醒目!
对岸,几乎在火光升起的瞬间,就隐隐传来了帝国哨所方向警铃被疯狂敲响的尖锐声响,以及隐约的人声喧哗和金属碰撞声!显然,这边的惊天动静已经被对岸的帝国守军察觉!
目的达到!凌弃背起沉重的物资包裹,最后冷漠地看了一眼在烈火中噼啪作响、逐渐化为灰烬的兽人哨所,眼神冰寒彻骨,没有丝毫波澜。他不再停留,身形一转,如同鬼魅般没入河岸的黑暗中,沿着原路,悄无声息地再次滑入冰冷的黑水河,向着南岸的方向奋力游去。
身后,是映红天际的火光、滚滚浓烟,以及对岸帝国驻军越来越清晰的骚动声。一场精心策划、冷酷执行的血腥暗杀,一场冲天而起的焚毁大火,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棋局,必将在这片名为腐爪泽的棋盘上,激起难以预料、波及各方的巨大涟漪。凌弃带着缴获的生存资本和亲手点燃的混乱之火,返回他们的巢穴。而接下来,帝国、兽人、以及那些始终潜伏在阴影中的势力,将会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真正的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