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里克军士长对南风镇的铁腕接管,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收紧。镇门盘查森严,哨卡林立,即便是白日,陌生的面孔也会引来警惕的审视。凌弃和叶知秋的藏身之所虽然隐蔽,但获取必需物资的难度与日俱增。盐块即将耗尽,几种关键草药也已见底,困守山洞无异于坐以待毙。
凌弃深知,必须主动出击,在瓦里克建立的秩序中找到缝隙。他不能再以模糊的“流民”或“佣兵”身份活动,需要一个合理的、能被瓦里克体系所接纳的“身份”。机会,来自于他对周边环境坚持不懈的探索,尤其是对那本《常见矿物图谱与鉴别方法详解》的钻研。
连日来,他避开巡逻队和岗哨,凭借书中知识和过人的敏锐,在碎石峡谷边缘人迹罕至的支脉中仔细搜寻。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处被山洪冲塌的岩壁裂缝深处,他发现了异常——几块嵌在岩石中的、呈现淡紫色半透明光泽的晶簇!它们与图谱中一种名为“微光紫水晶”的伴生矿描述高度吻合!这种水晶并非珍贵宝石,但其稳定的能量传导特性,使其成为制作某些精密军械(如弩机瞄准镜、简易通讯符文基板)的低阶辅助材料,对帝国军方而言,有一定价值。
这是一个筹码!凌弃心中立刻有了决断。他小心敲下几块品相最好的样本,用软皮包好。然后,他翻出了那枚几乎被遗忘的、边缘已有锈迹的铁质令牌——那是瓦里克在黑水河前线时,因凌弃提供情报而给予的、代表临时合作关系的信物。
时机必须谨慎。凌弃观察了几天,选择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午后,瓦里克例行巡视镇墙防务的间隙。他压低斗篷,遮住大半面容,凭借对地形的熟悉,悄无声息地接近了镇墙东南角的一段僻静区域。瓦里克正在那里听取一名小队长的汇报。
凌弃没有贸然现身,而是将一枚小石子精准地投到瓦里克脚前不远处的积水里,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谁?!”瓦里克瞬间警觉,手按剑柄,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向凌弃藏身的阴影。他身后的士兵也立刻持矛戒备。
凌弃缓缓从阴影中走出,举起双手,示意没有武器,同时亮出了掌心中那枚锈迹斑斑的铁牌。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头发流下,滴落在令牌上。
瓦里克眯起眼睛,看清令牌后,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随即被惯有的冷硬所取代。他挥了挥手,示意士兵退后几步,但保持警戒。他上下打量着凌弃,目光在他那身沾满泥浆、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皮甲和刻意弄得邋遢的面容上停留片刻,嘴角扯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是你。”瓦里克的声音低沉,带着雨水的湿冷,“命挺硬,居然摸到这里来了。怎么,北边混不下去,来我这讨饭吃?”语气中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试探。
“讨个方便,军士长大人。”凌弃声音沙哑,不卑不亢,“无意打扰军务,只想用点东西,换条活路。”他慢慢从怀中掏出那个用软皮包裹的小包,却没有立刻递过去。
瓦里克没有催促,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雨水顺着他脸上的伤疤流淌,眼神深邃,不知在盘算什么。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只有雨点敲打盔甲和地面的声音。
“我这种人,习惯了山野,受不得拘束。”凌弃继续道,语速平缓,“只想偶尔进镇,用山里的皮毛、草药,换点盐、药、铁器,养家糊口。不会惹事,也不会碍您的眼。”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而且……我眼睛还算好使,腿脚也利索,南边这片林子、山沟,都熟。或许……偶尔能看见点军爷们没空留意的东西。”
这话暗示意味十足。瓦里克的目光终于从凌弃脸上移开,落在他手中那个软皮包裹上。“什么东西?”
凌弃这才小心地打开包裹,露出里面那几块淡紫色的水晶原矿,雨水打在上面,折射出微弱而迷人的光泽。
瓦里克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他上前一步,拿起一块水晶,凑到眼前仔细查看,又用指甲划过晶体表面,甚至放在鼻尖嗅了嗅。他久经沙场,见识过各种军需物资,立刻认出了这东西的潜在价值。虽然纯度不高,储量未知,但在这个偏僻的边境地区,任何一点战略资源的发现都意义重大。
“哪里找到的?”瓦里克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凌弃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南边山里,一处塌方的崖缝。”凌弃含糊其辞,“具体位置,只有我认得路。量不大,但应该不止那一点。”
瓦里克沉默了片刻,将水晶放回皮子,雨水顺着他下颌滴落。他盯着凌弃,似乎在权衡利弊。一个身手不凡、熟悉地形、且掌握着潜在资源线索的“野人”,是隐患,但也可能是把好用的刀。严格管控固然省心,但逼得太紧,要么狗急跳墙,要么远走高飞,都可能失去这条线。不如……给点甜头,拴在身边,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令牌。”瓦里克突然伸出手。
凌弃将铁牌递还。
瓦里克接过令牌,又从腰间皮囊里取出一把小刀和一块薄铁片,背对士兵,就着雨水,飞快地在铁片上刻划起来。片刻后,他将铁片连同令牌一起扔给凌弃。铁片上刻着一个简陋的狼头图案(血狼军团徽记的简化)、一个编号,以及“采药、猎户,准通行”几个歪斜的字样,下面还划了一道深深的刻痕。
“拿着这个。”瓦里克语气不容置疑,“每月初一到镇守备所核验。凭此牌,可出入镇门及周边哨卡,仅限于采药、狩猎。不得携带违禁兵器,不得在镇内留宿,交易需在指定市集,接受检查。若敢滋事,或利用此牌行不轨之事……”他冷哼一声,手按剑柄,杀意凛然。
“此外,”他压低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留意南边峡谷和山里的异常动静,尤其是……不寻常的人,或者‘东西’。有消息,直接报我。做得好,自有你的好处。若是虚言诓骗,或知情不报……”后半句威胁,尽在不言中。
凌弃接过铁牌,触手冰凉。他知道,这既是护身符,也是紧箍咒。他获得了有限度的自由和相对安全的交易渠道,但也被打上了瓦里克的标记,成了他延伸的耳目。
“明白。”凌弃将铁牌仔细收好,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便退入雨幕之中,很快消失在朦胧的雨帘后。
瓦里克看着凌弃消失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雨水不断冲刷着他冷硬的线条。他转身对副官命令道:“记下那个编号。以后此人持牌出入,严查货物,但无需刻意刁难。另外,加派两人,暗中留意镇外南边山区的动静。”
“是,大人!”
凌弃回到山洞,将那块带着湿气和冰冷触感的铁牌递给叶知秋。叶知秋看着上面简陋的刻印,松了一口气,但眼中忧虑未散:“他信了?”
“各取所需罢了。”凌弃擦去脸上的雨水和伪装用的泥垢,眼神锐利,“他需要眼线,也需要可能存在的资源。我们需要活下去的通道。这块牌子,是钥匙,也是枷锁。以后行动要更小心,绝不能让他抓住任何把柄。”
有了这块通行铁牌,获取基本生存物资的危机暂时缓解。但凌弃知道,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那个水晶矿脉的位置,是他保留的底牌。而瓦里克要求关注的“异常”,尤其是南边峡谷和山里,无疑指向了地精、可能存在的观测者,以及那个神秘的矿坑。他必须利用这有限的空间和时间,尽快摸清周围的虚实,尤其是那个可能藏着巨大秘密和危险的矿坑深处。南风镇的棋局,因为他这步险棋,进入了更加微妙和紧张的阶段。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愈发汹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