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里克亲自带队扫荡却惨败而归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南风镇迅速蔓延。三十名精锐老兵,回来不足二十,且人人带伤,士气低落。阵亡者的尸体被草草掩埋在镇外乱葬岗,幸存的士兵们沉默地舔舐伤口,眼神中除了疲惫,更多了一层难以驱散的恐惧。镇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原先对帝国边军的那一丝期盼,彻底被现实的残酷击碎,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恐慌和猜疑。秃鹫佣兵团的人表面上收敛了许多,但暗地里的幸灾乐祸和蠢蠢欲动几乎不加掩饰。
瓦里克将自己关在镇守所内,整整一天没有露面。没有人敢去打扰他,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扇木门后压抑的、如同暴风雨前低气压般的愤怒和屈辱。他需要时间消化失败,重整旗鼓,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弄清楚那个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却又神秘消失的弓箭手究竟是谁,目的何在。凌弃那张看似平凡却眼神锐利的面孔,以及那枚铁牌,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
丘陵山洞内,气氛同样凝重。凌弃详细地向叶知秋描述了救援瓦里克队伍的经过,包括自己如何利用地形和冷箭制造混乱,以及最后推石阻敌的细节。
“太冒险了!”叶知秋后怕不已,声音发颤,“万一被瓦里克的人发现,或者被地精哥布林缠住……”
“不得不为。”凌弃擦拭着短弓,眼神冷静得近乎冷酷,“瓦里克若全军覆没,南风镇立刻会变成秃鹫和背后观测者的天下,甚至可能引来更混乱的势力争夺。我们藏不住。现在他虽然败了,但核心力量尚存,还能维持表面的秩序。这对我们有利。”
“可他一定会怀疑你!”叶知秋担忧道,“他认得你的令牌,知道你身手不凡……”
“怀疑是必然的。”凌弃点头,“但他没有证据。我出手隐蔽,用的普通箭矢,没露真容。他现在焦头烂额,首先要稳定内部,查清袭击真相,短时间内未必会全力追查我。而且,我救了他和残余部队,这份‘人情’,哪怕他不愿承认,也会让他在处理我的事情时多一分顾忌。”
凌弃的分析冷静而现实。乱世之中,纯粹的善恶模糊不清,利益和生存才是永恒的法则。他出手相助,并非出于正义,而是为了维持一个相对有利的生存环境。瓦里克心知肚明,但在自身实力受损的情况下,一个隐藏在暗处、似乎对自己没有直接威胁、甚至可能在某些时候成为助力的“神秘人”,比起一个明确的敌人,或许更符合他目前的利益。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叶知秋问。
“蛰伏。”凌弃言简意赅,“瓦里克新败,近期必然加强镇内管控和周边巡逻。我们尽量减少外出,靠之前的储备和陷阱猎物度日。你抓紧时间研究那两本矿物书和药典,尤其是关于‘幽光蕈’和附近可能存在的矿脉线索。我继续观察镇子动向,特别是秃鹫佣兵团和那些可能是‘观测者’眼线的动静。”
策略定下,两人便开始了极度低调的潜伏生活。凌弃外出侦查的次数减到最低,且更加小心谨慎,往往在黎明前或深夜行动,避开一切可能的眼线。他发现在瓦里克败退后,镇子周围的帝国军巡逻队明显增加了,但巡逻范围似乎收缩了,更侧重于保障镇子周边三五里内的安全,对更远的碎石峡谷方向则显得谨慎了许多。秃鹫佣兵团的活动也受到了更严格的限制,刀疤脸几次想带人出镇都被拦了回来,双方的气氛有些紧张。
几天后,凌弃冒险在凌晨时分,持铁牌进入镇子换取盐块时,能明显感觉到镇内气氛的异样。守门的士兵查验铁牌时,眼神格外锐利,盘问也比以往详细。镇内街道上行人稀少,帝国士兵的身影增多,且眼神警惕。他在市集交易时,察觉到似乎有暗线在留意陌生面孔的交易情况。
凌弃不动声色,快速完成交易,没有多作停留,立刻离开。返回山洞后,他确认没有被跟踪,才松了口气。
“瓦里克开始在内部清查了。”凌弃对叶知秋说,“他在找内鬼,或者任何可疑的线索。我们的行动要更加小心。”
与此同时,叶知秋对那两本矿物书的研读取得了进展。她指着《常见矿物图谱》上的一页对凌弃说:“凌弃哥,你看这种‘蓝铁矿’的伴生矿物特征,和我们之前在溪谷发现的暗蓝色石块很像。书上说,这种矿脉附近极干燥的深层洞穴中,可能伴生‘幽光蕈’。这种蕈类对治疗内腑暗伤和化解几种奇毒有特效,但采集极其困难,见光即枯萎,需特殊手法保存。”
凌弃仔细看着图谱和说明,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幽光蕈”的价值毋庸置疑,无论是自用还是作为极度稀缺的交换物资,都极具意义。而蓝铁矿本身,也可能有一定价值。
“那个溪谷位置还记得吗?”凌弃问。
“记得,在碎石峡谷西南侧的一条支流上游,很偏僻。”叶知秋点头,“但那里已经靠近地精活动频繁的区域了。”
“知道了。暂时不能去,太显眼。”凌弃压下立刻探索的冲动,“等风头过去再说。”
接下来的日子,就在这种高度紧张而又表面平静的蛰伏中度过。凌弃像最耐心的猎人,默默观察着南风镇的每一丝变化。瓦里克似乎暂时没有大规模行动的迹象,而是专注于整顿内部,加固镇防,同时派出了少量精锐斥候,对周边进行更隐蔽的侦查,尤其是碎石峡谷的方向。秃鹫佣兵团则显得异常安静,但这种安静之下,似乎酝酿着某种不安分的躁动。
凌弃和叶知秋则利用这段相对平静的时间,进一步加固了山洞的隐蔽性,储备了更多的干柴和清水,叶知秋也配置了更多种类的伤药和解毒剂。他们像两只在风暴间隙中拼命加固巢穴的鸟儿,等待着下一轮未知的冲击。
南风镇,这座被血腥和迷雾笼罩的边境小镇,暂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瓦里克的怒火、秃鹫的野心、观测者的窥伺、地精与哥布林的威胁,以及凌弃二人隐藏的秘密,如同地底奔涌的暗流,随时可能冲破地表,将一切卷入新的、更猛烈的风暴之中。凌弃知道,这短暂的蛰伏,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喘息。他必须利用好这段时间,变得更强,准备更充分,以应对即将到来的、更加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