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镇在一种压抑的平静中度过了将近一个月。瓦里克如同受伤的孤狼,舔舐伤口,重整旗鼓。他加强了镇内管控,日夜操练残兵,派出精锐斥候频繁侦查碎石峡谷方向,但始终没有再次发动大规模清剿。秃鹫佣兵团在高压下暂时蛰伏,刀疤脸和他手下那些桀骜不驯的佣兵们似乎认清了现实,变得安分不少。然而,这种平静之下,是更深的不安和躁动,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这天清晨,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南风镇的宁静。三骑帝国传令兵,风尘仆仆,径直闯入镇守所。不久后,一则消息如同插上翅膀,迅速传遍全镇:帝国边防军主力兵团直属的增援部队,已抵达百里外的河口要塞,不日将派出一支加强中队前来南风镇换防!
消息传来,各方反应各异。普通镇民在恐慌中夹杂着一丝期盼,希望更强的帝国军力能带来真正的安全。秃鹫佣兵团的人则面色阴晴不定,窃窃私语,不知新来的长官会如何对待他们。而瓦里克接到正式军令后,将自己关在房内整整半日,再出来时,脸色铁青,那道伤疤显得更加狰狞。军令明确:由新任中队长里斯坦军士长接管南风镇及周边五十里内一切防务,瓦里克所部编入其麾下,听候调遣。明面上是加强防务,实则是被削权架空了。
几天后,一支约两百人的帝国步兵中队,盔明甲亮,旗帜鲜明,踏着整齐的步伐开进了南风镇。为首者是一名身材高瘦、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军官,正是里斯坦军士长。他与瓦里克的剽悍粗犷完全不同,浑身散发着一种帝国军事学院出身的、刻板而精于计算的气质。他带来的士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立刻接管了镇墙、哨塔、武库等所有要害部门,将瓦里克的残部打散编入各小队,并颁布了一系列严格的军规。
瓦里克被晾在了一边,虽然仍挂着队副的虚衔,但实际权力被完全剥夺。他手下的老兵们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里斯坦显然对南风镇之前的“混乱”和瓦里克的“败绩”十分不满,上任伊始便雷厉风行,整顿防务,清查物资,对秃鹫佣兵团更是严厉申饬,勒令其限期上报所有人员装备清单,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在镇内指定区域。
南风镇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一种新的、更具压迫感的秩序被强行建立起来。
丘陵山洞内,凌弃通过望远镜观察着镇内的变化,眉头紧锁。“来了个更麻烦的。”他对叶知秋说,“这人一看就是按规章办事、六亲不认的角色。我们的铁牌,恐怕没那么有用了。”
叶知秋忧心忡忡:“那怎么办?以后还怎么换东西?”
“看看再说。”凌弃沉声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他首先要立威,整顿内部。我们尽量少动。”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里斯坦接管防务的第五天深夜,南风镇刚刚沉寂下来,突然之间,镇南方向警钟大作!火光冲天!无数黑影如同潮水般涌出黑暗,疯狂地冲击着镇墙!是地精!而且数量远超上次,其中还混杂着一些体型更大、披着粗糙骨甲、手持燃烧火把的“地精纵火者”!
“敌袭!地精夜袭!准备战斗!”守夜士兵的嘶吼响彻夜空。
镇内瞬间大乱!刚刚入睡的士兵被紧急号令唤起,匆忙披甲持械冲向墙头。里斯坦军士长反应迅速,亲自登上南墙指挥防御。箭矢如雨点般落下,滚木礌石被推下墙头,与地精的嘶吼、燃烧的噼啪声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乐章。
战斗异常激烈。新到的帝国军虽然装备精良,但毕竟不熟悉地形和地精的战法,加上是夜间遇袭,起初有些慌乱。地精则如同疯魔,不顾伤亡地猛攻,纵火者不断将火把投掷进镇内,点燃了几处房屋,引起更大混乱。
瓦里克和他的老兵们虽然被架空,但战事一起,还是本能地拿起武器冲上墙头,凭借丰富的经验与地精浴血奋战,起到了稳定局面的关键作用。秃鹫佣兵团也被勒令参战,刀疤脸带着手下在墙头与地精厮杀,但显然出工不出力,保存实力。
凌弃在山洞高处,清晰地看到了镇南冲天的火光和激烈的厮杀声。他眼神闪烁,迅速做出了判断。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趁乱获取急需物资的绝佳机会!镇内大乱,防守重心全在南墙,仓库、工坊等后方区域必然空虚!
“我出去一趟。”凌弃对叶知秋快速说道,“镇子遇袭,后方空虚,我去弄点东西回来。你守好这里!”
“太危险了!”叶知秋惊呼。
“越乱越安全。”凌弃已开始迅速准备。他换上最深的夜行衣物,脸上涂抹黑灰,将寒铁短棍和几柄飞刀贴身藏好。“等我信号。”说完,他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悄无声息地滑下山坡,向着南风镇的后方迂回而去。
凭借对地形的极致熟悉和御侮十三式的潜行技巧,凌弃轻松避开了几处外围的暗哨(里斯坦新设的哨位还未能完全覆盖复杂地形),从一段相对低矮、靠近溪流的破损镇墙缺口处潜入了镇内。镇内一片混乱,救火声、哭喊声、士兵奔跑的脚步声不绝于耳,没人注意到一个幽灵般的影子在阴影中穿梭。
他的目标明确:镇子东南角的军械维修工坊和旁边的杂货仓库。那里存放着损坏待修的武器、盔甲零件、工具以及一些非紧急配给的物资。
工坊和仓库果然只有零星几个老弱辅兵看守,注意力也被南边的战斗吸引。凌弃如同狸猫般翻过院墙,用铁丝巧妙拨开简陋的门锁,潜入其中。他没有贪多,目光锐利地扫过货架,专挑轻便、实用、不易追踪的小件物品:几把打磨锋利的备用匕首、一捆质量上乘的弓弦、几块鞣制好的备用皮料、一包精铁箭簇、甚至在一个角落的木箱里找到了小半罐珍贵的猛火油和几盒防水火折子。他还顺手拿走了一卷干净的亚麻绷带和一小包盐。
将这些东西迅速塞进随身的大号皮囊后,凌弃没有停留,立刻原路撤离。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惊动任何人。当他重新翻出镇墙,消失在黑暗的丘陵中时,南墙的战斗正值白热化。
回到山洞,叶知秋看到他安全归来,才松了口气。凌弃将皮囊里的东西倒出,清点战利品。收获颇丰,尤其是那罐猛火油和精铁箭簇,在野外生存和战斗中价值不小。
“镇子情况怎么样?”叶知秋一边整理东西,一边问。
“地精攻得很猛,但新来的军官指挥得法,瓦里克的人也在拼死抵抗,应该能守住。”凌弃擦着脸上的黑灰,“不过,经此一役,里斯坦肯定会彻底清查镇内防务,我们以后想再这样进去就难了。”
果然,地精的猛攻在天亮前逐渐减弱,最终丢下大量尸体退去。南风镇守住了,但南墙一段被烧毁,士兵伤亡也不小。第二天,里斯坦军士长便开始了铁腕整顿,全面清查损失,加固城防,严厉惩处了几个战斗不力的军官和佣兵,并对镇内所有物资进行盘查,气氛更加紧张。
凌弃和叶知秋则继续蛰伏山洞,消化这次的收获。地精的这次大规模夜袭,时机巧合得令人心惊,仿佛是在故意挑衅新来的里斯坦,又或者……是想制造混乱,掩盖什么别的目的?凌弃望着南风镇的方向,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这看似简单的边境攻防背后,似乎隐藏着更深的漩涡。而他和叶知秋,必须在这愈加复杂的局势中,找到那条越来越狭窄的生存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