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闯入者摔入石室的瞬间凝固了。
火堆被闯入者带起的疾风和摔倒的撞击搅动,火苗疯狂摇曳,明灭不定,将石室内晃动的光影和扭曲拉长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如同群魔乱舞。飞扬的尘土尚未落定,浓烈的血腥味、硫磺恶臭、汗水与恐惧的气息瞬间充斥了狭小的空间。
闯入者是个男人。他侧倒在地,背对着破口方向,身体因剧痛和脱力而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呻吟。他穿着一身沾满泥污血渍、多处破损的深色劲装,样式并非北地常见,更偏向帝国南方或某些特殊组织的制式,但此刻已被撕扯得难以辨认。他左手死死捂着小腹右侧,指缝间不断有暗红色的鲜血汩汩涌出,浸透了衣物,在地面石板上迅速洇开一小滩。右手里还紧握着一柄造型奇特、带有弧度的短刀,刀刃上沾着黏稠的、暗红近黑的怪物血液,此刻也无力地垂落。
而石室入口的破口处,那只怪物——正是叶知秋之前遇到过的那种瘦长、覆鳞、前肢生有镰刀骨刃的阴影猎手——已经将尖细狰狞的头颅和一只闪烁着猩红光芒的前肢骨刃探了进来!它那对暗红的“眼睛”死死锁定在摔倒在地的闯入者身上,口中滴落腐蚀性的涎液,喉咙里滚动着充满贪婪和杀戮欲望的低沉嘶鸣。它正奋力扭动身体,试图将那相对瘦削但充满爆发力的身躯,从那对叶知秋和凌弃来说勉强通过的破口中完全挤入!碎石和泥土被它刮擦得簌簌落下。
闯入者似乎察觉到了死神临近,挣扎着想翻身,想举起短刀,但小腹的伤口让他每一次用力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更多的失血,动作迟缓而无力。他勉强抬起头,目光仓惶地扫过石室——跳跃的火光、粗糙的石壁、散落的杂物、壁龛的阴影……然后,他的目光猛地凝固在了石室中央,那根深深插入地面、正散发着不祥暗红光芒、与地底恐怖嗡鸣同步闪烁的金属长钎上!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瞬间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混合着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恐惧。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吐出一口带着血沫的气息。
“吼——!”
就在这时,门口的怪物终于将大半个身躯挤了进来!它发出一声胜利在望的兴奋嘶吼,后肢在破口外的岩壁上猛地一蹬,整个身体如同灰色的闪电,挥舞着双刃,直扑地上毫无反抗之力的闯入者!骨刃带起的腥风,甚至吹动了不远处的火苗!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平台后的阴影里,叶知秋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握紧了手中的长钎,指尖冰凉。救,还是不救?救了,可能暴露他们,卷入与这可怕怪物的直接冲突,而且这闯入者身份不明,是敌是友难料。不救,下一刻这闯入者就会血溅当场,而怪物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他们藏身之处!
“救他!”
就在叶知秋内心剧烈挣扎的瞬间,凌弃低沉、嘶哑、却异常清晰坚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没有解释,没有犹豫,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叶知秋不再多想。在怪物骨刃即将触及闯入者背心的刹那,她如同蓄势已久的母豹,从平台后猛扑而出!不是扑向怪物,而是扑向火堆旁那个倾倒的、里面尚有炭火的陶盆!她用手中长钎的握柄狠狠一挑!
“呼——!”
燃烧的炭火、灰烬、以及几根燃着的木柴,被她这一挑,如同一条怒吼的小型火龙,劈头盖脸地朝着凌空扑下的怪物头部泼洒过去!
怪物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猎物身上,根本没料到这看似无人的石室中还有埋伏,更没料到攻击来自侧面且是它最为厌恶和敏感的火焰与高温!炽热的炭火和灰烬大部分糊在了它那对暗红的“眼睛”和头颅上!
“叽——!!!!!!”
一声凄厉痛苦到极点的惨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尖锐刺耳,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怪物扑击的动作瞬间变形,双刃胡乱挥舞,身体因剧痛和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火焰)而在空中失去了平衡,狠狠撞在旁边的石壁上,又摔落在地,疯狂地扭动、抓挠自己的头脸,发出阵阵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和痛苦的嘶鸣。它那对“红眼”的光芒在火焰和灰烬的灼烧下剧烈闪烁、明灭,似乎受到了重创。
机会!
叶知秋没有去看怪物,她知道自己这偷袭只能争取刹那的时间。她一步冲到闯入者身边,左手抓住他一只胳膊,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朝着平台后的方向猛拽!闯入者闷哼一声,伤口因拖动而涌出更多鲜血,但他也明白了叶知秋的意图,咬牙用还能动的右腿配合蹬地。
就在两人堪堪挪开不到三步的距离时,那只被灼伤的怪物已经勉强从最初的剧痛和混乱中恢复了一丝凶性。它虽然视线受损(红眼光芒黯淡混乱),但凭借听觉和嗅觉,再次锁定了猎物的位置,发出一声饱含怨毒和狂怒的嘶鸣,不顾头脸上的灼痛和灰烬,挥舞着骨刃,朝着叶知秋和闯入者踉跄扑来!这一次,它的目标还包括了叶知秋!
骨刃带起的腥风已近在咫尺!
“低头!”
凌弃的声音再次响起,与此同时,一根沉重的、燃烧着的粗木柴,从平台后飞出,不是砸向怪物,而是砸向怪物扑击路径前的地面!木柴落地,火星四溅,恰好形成一小片燃烧的区域,再次短暂阻挡了怪物对火焰的本能忌惮,让它扑击的势头为之一滞。
借着这片刻的阻挡,叶知秋终于将闯入者连拖带拽,拉到了平台后的阴影里,和凌弃、塔尔挤在一起。凌弃已经用未受伤的右手,握住了一根从壁龛拿出的金属长钎,横在身前,脸色惨白,但眼神凌厉如刀,死死盯着平台边缘。
怪物在火堆和地上燃烧木柴的微光边缘逡巡,发出愤怒焦躁的低吼。它的一只“红眼”似乎被严重灼伤,光芒几乎熄灭,另一只也明暗不定。头脸处的鳞片被烧得焦黑卷曲,散发出焦臭味。但它并没有离开,而是开始绕着平台,缓缓移动,试图寻找攻击的角度和猎物的破绽。那骨刃刮擦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瘆人。
平台后的空间极其狭小,挤着四个人(其中三个重伤或昏迷),空气几乎凝滞。闯入者蜷缩在地上,身体因失血和剧痛而不停颤抖,但依旧强忍着没有发出大的声响,只是用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此刻充满了惊疑、警惕和审视的眼睛,快速扫过凌弃、叶知秋,以及昏迷的塔尔。他的目光尤其在凌弃惨白的脸、重伤的左肩,以及叶知秋身上包扎的伤口处停留了一瞬。
“谢……”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异域口音,但确实是帝国通用语。
“别说话,压住伤口!”叶知秋低喝道,没有看他,目光紧紧锁定外面怪物移动的动静。她从自己身上撕下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条,也顾不上许多,直接按在闯入者小腹的伤口上,示意他自己用力按住。闯入者咬着牙,用沾满血污的左手死死压住。
“外面……一只?”凌弃的声音压得极低,问叶知秋。
“只看到这一只追进来,外面不知道还有没有。”叶知秋同样低声回答,手中紧握长钎,手心全是冷汗。怪物的刮擦声就在平台外侧来回移动,距离他们可能只有几步之遥。地底那令人心悸的嗡鸣和震颤,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冲突和火焰的扰动,似乎变得更加紊乱、急促,地上那根发光长钎的光芒也闪烁得毫无规律,时明时灭,将怪物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缩短,投在墙壁上,如同恶魔的舞蹈。
闯入者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飘向石室中央那根发光长钎,眼中恐惧更甚,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因伤重和眼前危机而强行忍住。
僵持。令人窒息的僵持。
怪物忌惮火光(虽然微弱),加上一只“眼”受伤,没有立刻强攻,但也不肯离去。它似乎很有耐心,或者说,被地底异动和血腥味刺激得异常兴奋执着。
叶知秋和凌弃也不敢妄动。他们不知道外面是否还有更多怪物,不知道这闯入者的底细,更不知道地上那根发光长钎和地底的异动,接下来会引发什么。他们只能绷紧神经,等待着怪物先失去耐心,或者……出现其他变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失血让闯入者的颤抖越来越微弱,呼吸也变得更加粗重艰难。塔尔依旧昏迷。凌弃的脸色也越来越差,额头上冷汗涔涔,左肩伤口在刚才的紧张和动作下,又开始隐隐作痛。
就在叶知秋觉得快要被这紧绷的死寂压垮时,石室入口的破口外,岩穴的方向,突然传来了新的声音!
是脚步声!不止一个!沉重、杂乱、急促,正朝着石室这边快速接近!同时,还有人类压低的、急促的交谈声,用的是一种叶知秋完全听不懂的、音节短促铿锵的语言!
不是怪物!是另一批人!而且,听声音,至少有三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