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城中,齐王田法章正在召见来自魏国的使者。
两名魏国大臣一前一后进入大殿,对着田法章恭敬行礼。
“见过大王。”
他们分别是魏国大夫须贾和须贾的家臣谋士范睢。
田法章笑呵呵地点头。
“两位不必多礼。”
须贾坐下之后就立刻进入正题。
“此次外臣前来,是希望能得到贵国的支持,一起进攻陶邑。”
没错,魏国国君魏圉对之前进攻陶邑无功而返很不满意。
既然赵国已经被打败,那么就找齐国。
齐国毕竟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强国,对于魏圉而言同样是能击败秦国的。
田法章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后胜知道田法章的意思,立刻就开口道:
“我们大齐如今需要休养生息,并不希望参与到外部的战争中去。”
须贾表情顿时有些僵硬,赶忙劝说道:
“秦国乃是之前五国伐齐的主谋,难道大王就不想复仇吗?”
田法章闻言,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须贾。
“魏国也是主谋之一,寡人并没有忘记。”
说着,田法章开始生气了,质问道:
“当年魏国反复无常,原本是大齐的盟友,却在关键时刻背叛了大齐。”
“你们魏国还收容了大齐的叛徒孟尝君田文,和大齐之间的恩怨天下皆知。”
“害死寡人王考的凶手中就有你们魏国一个,你们有什么脸面来和寡人结盟!”
须贾被田法章这一番怒斥弄得面红耳赤,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便在此时,范睢站了起来,沉声道:
“大王此言差矣!”
“令考齐湣王骄暴无餍,五国同仇,天下并伐之,又岂是我们魏国的责任?”
“大王您光武盖世,应思重振齐桓公、齐威王之余烈,若斤斤计较齐湣王时的恩恩怨怨,但知责人而不知自责,恐怕又要重蹈齐湣王的覆辙了。”
田法章闻言,顿时愣住。
在场的齐国大臣也都用惊讶的目光看着范睢。
这个看似门客之人,竟然能说出如此一番不卑不亢、鞭辟入里的雄辩!
田法章沉默良久,缓缓道:
“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议吧。”
退朝之后,田法章去见了君王后,讨论这件事情。
君王后立刻就表示了反对。
“大王,不要再打仗了好不好?大齐真的已经承受不起下一场败仗了。”
田法章迟疑良久,缓缓点头。
“好吧。”
其实在田法章看来,齐国经过这几年的休养生息,已经拥有能重新征战天下的国力了。
但君王后的顾虑也并非没有道理,田法章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五国伐齐的劫难了。
“父王,抱抱!”
已经是一个孩童的田建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冲入田法章的怀中。
田法章心情顿时就好了起来,笑呵呵地摸着田建的脑袋。
“好孩子!”
搂着大儿子在怀,田法章不再犹豫。
怎么能让自己的大儿子再受一次这样的经历呢?
当天晚上。
范睢正坐在自己的房间中看书,房门被敲响。
开门一看,范睢大吃一惊。
“后胜大人?”
来的正是齐国相邦后胜!
后胜入内落座后,笑着开口。
“今日范先生在宫殿中的一番言论,让我们大王很是欣赏。”
“以范先生之高才,留在须贾麾下做一个家臣实在是过于屈才了,何不留在齐国?”
“我家大王可以先封范先生为客卿,若将来先生能对大齐有更多贡献,那您封侯拜相也是指日可待!”
范睢沉默片刻,摇头道:
“我乃大魏使团之人,使者须贾之臣。”
“若与使者同入齐国,而不与同出齐国,便是无信无义,何以为人?”
“还请后胜大人转告齐王,好意范睢心领,但此事不必再提。”
后胜再三劝说,范睢终究还是不改主意,只能回到齐国王宫之中将这件事情告知田法章。
田法章闻言,不由感慨道:
“范睢真义士也!”
“但寡人也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范睢当赏!”
翌日,魏国使者须贾刚刚起床,就看到后胜前来。
“使者,我家大王已经做出决定,大齐暂时不会和魏国结盟。”
须贾闻言顿时露出失望表情。
这一次他的出使任务算是彻底搞砸了。
便在此时,后胜将目光转向范睢。
“范睢先生,你的信义让我们大王赞叹,特赏赐你黄金一百两,牛肉、美酒若干。”
说着,后胜大手一挥,让人将这些赏赐送上来。
须贾:“???”
这位魏国使者疑惑地看着范睢,心中满是质疑。
范睢这小子,什么时候和齐王勾搭上的?
范睢见状心中也是一跳,立刻对须贾道:
“主上,事情是这样的……”
当着后胜的面,范睢如实地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告知须贾。
“……至于齐王赐下之物如何处置,还请主上示下。”
须贾脸色阵青阵白。
特么的,老子才是魏国正使!
齐王居然去招揽老子的家臣范睢,却不招揽老子。
这简直就是在啪啪地打须贾的脸啊!
须贾呼出一口气,对范睢吩咐道:
“将黄金封还,牛肉、美酒你留下便是。”
范睢随即照办。
后胜见状也不失望,而是笑着对范睢道:
“无论什么时候范先生想要前来齐国出仕,临淄王宫和本侯的大门永远都为范先生敞开!”
须贾闻言,脸颊更是火辣辣的,心中对范睢的恨意更深一层。
回到魏国后,须贾便去禀报魏国相邦魏齐。
魏齐很不高兴,斥责须贾。
“大王让人促成和齐国之间的结盟,我看重你的才华才推荐的你。你现在无功而返,让我怎么去向大王禀报?”
须贾满头大汗,突然灵机一动,大声道:
“君上,不是须贾不努力,是有人暗中和齐国勾结,导致功败垂成!”
这个人自不必说,便是范睢。
须贾并没有将范睢在朝堂上反驳齐王田法章维护魏国尊严的事情说出来,反而说的是齐国君臣如何拉拢、赏赐范睢的事。
魏齐一听,顿时皱眉。
“这范睢显然就是一个齐国安插在大魏的间谍,你怎么不把他拿下?”
须贾尴尬一笑。
“兹事体大,须贾觉得还是需要您来决断。”
事实是,须贾被魏齐训斥之后才想起来,可以让范睢来背锅!
这样就不会再有人责怪须贾出使齐国不力了。
魏齐冷笑道:
“立刻把范睢抓来!”
很快,范睢被五花大绑,带到了正在饮宴的魏齐面前。
魏齐放下酒杯,冷冷地开口道:
“范睢,你和齐国人勾结的事暴露了,立刻给本侯老实交代!”
范睢闻言当场傻眼,申辩道:
“君上您误会了,范睢并未和任何齐国人勾结,范睢从头到尾都是大魏的忠臣啊。”
“忠个屁!”魏齐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就是你这混账东西才让大魏和齐国结盟失败,让本侯无法和大王交代。”
“来人,给我打,打到他交代为止!”
魏齐一声令下,几名侍卫立刻上来,当众用酷刑折磨范睢。
啪啪啪!
木板和荆条不断落下,将范睢打得遍体鳞伤,惨叫不止。
“交不交代?”侍卫厉声道。
范睢挣扎着开口道:
“我、我真的没有背叛大魏!”
“打!”上首的魏齐冷冷开口。
啪!
一根荆条抽在范睢嘴巴上,直接让他嘴唇翻起,血肉模糊,连牙都飞出去几根。
范睢剧痛之下,双眼一翻,躺在血泊中不动了。
侍卫观察片刻后,对魏齐道:
“君上,他好像死了。”
魏齐呵呵冷笑。
“死得好,打死这个叛徒!”
“来啊,把他尸体丢到茅厕去,告诉每一个如厕之人,必须要尿在范睢身上!”
很快,在茅厕处,魏齐和诸多宾客鱼贯而入,哗哗放水。
范睢被浇了满头满脸,却依旧一动不动。
“绝对是死了。”
魏齐露出笑容,对众人道:
“看到了吧?谁若是再敢背叛大魏,这就是下场!”
众人赶忙称赞魏齐英明。
魏齐笑呵呵地说道:
“走,回去继续喝酒。”
众人簇拥魏齐离开,只剩下一片狼藉的厕所和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范睢。
良久,范睢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不远处有一名魏国小吏,是自己曾经的熟人。
范睢挣扎着,对这名小吏道:
“阁下,可否救我一命?”
小吏大吃一惊。
“你竟然没死?”
任何人受了这种刑罚,都早就该死了。
范睢苦笑一声,用最后一丝力气恳求小吏。
“我如此伤重,哪里还有活下去的道理?”
“还请您看在曾经共事的情分上,把我抬回家里,不让我死在屋门之外。”
“我愿意用重金酬谢您,咳咳,咳咳!”
说到后来,范睢已经顶不住了,连连咳血。
小吏沉默片刻,回想起两人之前的情分和范睢许诺的重金,终于咬牙道:
“好,我帮你一次!”
这小吏转身就去禀报魏齐。
“君上,范睢已经没有任何呼吸了,将他的尸体放在府中岂不是妨碍?臣派人将他尸体丢到乱葬岗去吧。”
魏齐喝得兴起,此刻早已经将范睢抛在一边,闻言点头道:
“好,你去吧!”
就这样,小吏如约将范睢带回其家,并获得了范睢的酬谢。
这名小吏还有些不放心,便叮嘱范睢:
“你若是能活下来,那就赶紧离开大魏吧。否则被魏齐须贾他们发现,不但你要死,我也会死!”
几天后,范睢乔装打扮,在一个名叫郑安平的朋友帮助下坐着马车离开了大梁。
坐在驾驶位上的郑安平回头询问。
“范先生,我们要去哪?”
浑身是伤的范睢躺在车厢中,车轮的每一次颠簸都让他身体尚未愈合的伤口感受到一阵阵的疼痛。
范睢一咬牙,低声道:
“往西,我们去秦国!”
车轮粼粼,向西而去。
范睢躺在车厢中,满心仇恨。
“魏齐、须贾,你们必将为此付出代价!”
【此时此刻,魏国君臣还不知道,他们将会因此而付出多大的代价。】
诸多弹幕随之飘过。
【汉高祖刘邦:范睢这小子去了秦国,东方六国的麻烦大喽!】
【唐太宗李世民:这位也是一手改变战国历史的超级狠人啊。】
【秦始皇嬴政:范睢入秦,确实改变了一切!】
历朝皇帝各种对范睢的称赞,不绝于口。
唐初世界。
正在喝酒的李渊笑呵呵地开口:
“范睢这家伙吧,说有本事还是挺有本事的。”
“魏齐、须贾这两个家伙,哼哼。”
坐在一旁的少年李治沉吟片刻,道:
“皇祖,范睢究竟是否清白,其实魏齐直接叫来使团所有人询问一番就是了。”
“他为何只听须贾一面之词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将范睢折磨死呢?”
“这也太不符合一国相邦应有的才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