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班的教官许朝军，野战部队，八年军龄，一杠一，在部队里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第一眼看过去，李乐就知道，这位，人狠话不多。
不过许是面对一群娇柔体弱嘤嘤嘤的女大学生，实在是狠不起来，就只剩下话不多了。
训练的时候，除了偶尔的说上两句动作要领，就是喊喊口吹吹哨。纠正动作也带着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过多的肢体接触。
李乐估摸着，要不是自己掺和进来，这位能一直这么闷不吭声的把训练进行到底。
就比如，今天学的军体拳。
当许朝军的“格斗准备”指令响起时，队伍里顿时炸开一片软绵绵的“哈~~~”。
“弓步冲拳！”
“哈啊~~~”又是一声带着拐弯儿的吼声。
之后，一帮姑娘，右腿颤巍巍前探，膝盖还没弯到30度就抖成筛糠，拳头软绵绵戳出去，如同刚出锅的凉粉。
“穿喉弹踢！”
“哎呀！”
声音大了点儿，可这动作，直接演绎成慢动作回放，兰花指翘起的手掌刚抬到锁骨高度，踢出去的脚尖还没碰到膝盖，整个人已经开始单腿蹦跶。
“马步横打”做成了“贵妃醉卧”，一个个下盘虚浮着，双臂如面条般左摇右晃，活脱脱像被抽了筋的皮皮虾。
还有几个，瞅着更完蛋，整套动作就像开了0.5倍速，“交错侧踹”时抬腿高度还没许朝军的脚腕高，落地时还踉跄着撞倒了隔壁正在金鸡独立的姐妹儿。
“交错侧踹时记得要虎虎生威！”
实在看不过眼，许朝军只好加重语气强调，可在女生们这里，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哦”了一声之后，“外格横勾”，成了和身边人的手腕打架，纠缠的架势倒像在跳探戈。
到了“转身别臂”，整个队伍像是突然开了舞蹈模式，有人变成了爱的魔力转圈圈，转了三圈还找不到北，有人的身上不知道什么东西“嗖”的甩了出去，飞向站在队伍后的李乐。
小李厨子吓了一跳，等捡起才看清是发卡，这，暗器，卡特琳娜？
“停，停！全体都有，看我示范！”
许朝军额角青筋直跳，一个利落的“穿喉弹踢”虎虎生风，“看会了么？要脊椎、腰、腿一起用力，你们来一遍。”
结果还是被集体复刻成了“摸鱼捞月”和“小鸡啄米”。
李乐看着这群姑娘能把一套杀声震天的招式，打成集体撒娇的喵喵拳，终于忍不住，上前拍手到，“姑娘们，收了神通吧。你们这不是军体拳和防身术，这就是歹徒兴奋操。”
“哈哈哈哈~~~”
“还笑，还笑，休息两分钟。”
说完，一转身，拉过许朝军。
“许教官，我说，你这不成啊？”李乐摇摇头，“这你得上手纠正动作，还得讲解，不能这么干巴巴的让这群姑娘只看着模仿动作这么教啊。”
“可，都是女生，纪律.....”
“嗨，这有啥，你是教官，他们是学员。你们在部队遇到这种不开窍的怎么办？”
“提干。”
“哈？”
“提起来干。”
“那倒也不至于。”李乐想了想，“这样吧，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帮你。”
“你怎么帮？”
“你在前面演示动作，我给他们纠正。”
“你.....”许朝军皱着眉头，原本还想说“你会不会？”
可想到前两天第一次看到李乐时，那种绝对不是高壮身形带来的那股子压迫感和眼神里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点了点头，“那也行，试试。”
“成！你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来。”
李乐一转身，“回来吧，站好，全体都有，立正！”
“老话说，练拳先练势，以心、意行气，气代力，气为力之君，力从气中出。听听你们刚才那咩咩咩的。”
“别喊哈哈哈了，改个字，改成飒，英姿飒爽的飒。来，喊两声，体会一下什么叫气。都有了，一、二！”
“飒！”
“不行，不行，没气势，还是用嗓子喊得，都想想和别人掐架时候，那种气冲百会的感觉。”
姑娘们互相瞅瞅，都开始深吸一口气。
“一、二！”
“飒！”
“还是不成。”李乐摇摇头，手一伸，指着队列里一个短发姑娘，“那谁，刘爽，长安滴？”
“昂。”
“咱俩来一哈，让他们体会体会。”
“啊？”
“别啊。咋！”
“你咋！”
“你想咋！”
“你能把额咋！”
几句大唐雅音，那股子生冷硬的气势就冒了出来。
一众人听了，“喝哈哈哈”的都乐了起来。
“别笑，明白了？要的就是这种吵架的，一往无前的气势。”
“明白了！”
“再来一遍哈，一、二！”
“飒！”
“oK，对了点味道，想着一拳一脚打出去的对象，是你脚踩两只船的男朋友，你们的心情，继续，来，一、二！”
几下引导，姑娘们终于汇聚成了响彻整个操场，让旁边连队侧目的一声，“飒！”
李乐鼓掌，“很好么这不是，气通了，力，自然也就来了。行了，都看许教官做，跟着做，气力使出来。许教官？”
“好！”许朝军点点头，走到队伍前，看着对面的姑娘，心说这声音喊出来，眼神和气势都变了啊，难道说都遇到过渣男？
深吸一口，“弓步冲拳！飒！”
许朝军一动，女生也跟着动，随着一个招式的演练，游走在队伍中的李乐，就开始一边嘴上放着毒，一边纠正起来。
“我说介位解解，您这弓步冲拳是给蚊子挠痒呢？”
用卷成筒状的队列本戳了戳女生颤抖的膝盖窝，单膝跪地捏着脚腕手腕，示范标准姿势，引得前排几个姑娘憋笑憋得打嗝。
“前腿儿，不是前爪儿弓到九十度，你介四嘛？鸡爪？后腿绷得像拉满的弹弓，对，想象你面前站着的是抢你盘子里，最后一块糖醋排骨的混蛋。”
又用队列本挨个拍打姑娘们塌陷的腰线，“收腹！注意肚子，腰板自然就能挺直。”
转到“马步横打”时，一姑娘挥拳带翻了李乐的帽子。
李乐顺手把歪掉的迷彩帽扣回她头上，“周同学，您这马步蹲得很是苦大仇深啊。”
他捏住女生绵软的手腕摆型，“拳面平，肘下沉，发力时要把拒绝你表白男生的嘚瑟劲打碎在牙缝里！”
“你怎么知道？”
“真有啊？”
姑娘们哄笑着调整姿势，胶鞋在水泥地上蹭出吱呀声浪。
外格横勾环节成了灾难现场，五六个女生手肘弯成煮过的对虾。
李乐抄起两瓶矿泉水卡在两个臂弯，“来，您二位就当端着燕京啤酒啊，感受一下。”
“还有你。”李乐捏住一女生手腕往斜上方带，“横勾要像扇渣男巴掌，快准狠！肩膀放松，胳膊肘给我抬到和耳朵平齐.....嗨，别真往我脸上招呼啊！”
“格挡时小臂旋转15度，像拧开情人节没给你买花的男朋友的天灵盖儿！林芳，别翻白眼！”
虚步砍肋，随着又一声“飒！”
李乐又按住一位青筋暴起的手背，伸手按住女生肩膀往下一压，“左腿七分力右腿三分劲，对对，保持这个咬牙切齿的表情就对了！”
“林栖棠，腿，虚步是让你虚实结合，不是扮演喝醉的企鹅。后腿承重七分，前脚掌虚点地像踩住情敌的脖子上，诶诶，你脸红什么？”
等到十六个动作打完一遍，李乐又蹦到前排，“全体都有！跟着许教官再来三遍！好好体会！”
“不要啊！”
“雅蠛蝶！”
“雅什么都没用！继续，做好了，晚上我去找基地，给你们洗澡时间延长十分钟。”
“真的？”
“必须的！”
“师兄牛逼！”
“来了啊，弓步冲拳！”
“飒！！”
就这么一遍，又一遍，当杜华茜引着校报的记者过来时，四十个摆着上步砸肘动作的姑娘，定格成阳光下的剪影。
。。。。。。
女生得哄着来，几遍军体拳做完，李乐就放了一马，给了十分钟的休息。
可姑娘们显然对刚才李乐的臭嘴心存“怨恨”，坐在那儿就开始嚷嚷。
“李师兄，你支使人许教官打拳，你咋不上？”
“就是，李师兄，你别是光说不练的个嘴把式吧？”
“哈哈哈~~~”
“去去去，别闹啊，会练的才会说，懂不懂？”
“吁~~~~”
“李师兄，你不会不行吧？”
“嗯，有可能。”
“大抵是。”
“八成。”
“嗨嗨嗨，过分了啊。李师兄才不是这样的人，杜姐不说了么，当年师兄可是拿过全校军训所有个人单项的第一的。是吧，杜师姐。”
“是啊，是啊。”杜华茜哈哈笑道。
正拿着帽子扇风的李乐一瞪眼，“杜师姐，你怎么也跟着起哄。”
“我是阐述事实。”
“对对对，别看你刚才给我们说的头头是道，要不，你来打一套，让我们也看看，心服口服啊。”
“是啊，李师兄，来一个！”
“李师兄，来一个！”
一个喊，两个跟，三个四个的就变成了一群人齐声高喊。
“一二三四五，我们等得好辛苦，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等得好着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师兄到底有没有？”
“让你打，你就打，扭扭捏捏不像样，像什么？像个大姑娘！哦~~~~”
“打蔫了吧！没词了吧！师兄不敢出声儿了呀？不行了吧！沙哑了吧！以后不敢叫板了吧！哈哈哈哈~~~~羞！”
这么一吵吵，就连其他连队的人也都看过来。
“李乐，你来一个吧？”杜华茜笑道，“别让姑娘们失望。”
“行吧，那我就来一个。”李乐把帽子一扣，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腰带。
李乐一动，一旁的许朝军也来了兴致，眼神盯过来。
作为一个老班长和凭真本事提干的许朝军，也想瞧瞧李乐是不是真和自己想的一样。
等到李乐站到场地中，众人才发觉刚才还有些懒洋洋的李师兄，气势和眼神都变了样。
先是立如青松，随后一个深呼吸，迷彩服肩线绷出棱角。随即，右腿后撤半步的瞬间，裤管骤然收紧。
弓步冲拳起手式仿佛裹挟了破风声直刺前方，拳锋尚未收回，左掌已如匕首般斜插。
下一秒，右腿弹踢的残影尚未消散，脚背绷直竟然发出爆响。
众人忽然生出一阵疑惑，这李师兄的动作明明和他们做的一样，却没了那种程式感。
就像接下来，马步横打时腰胯拧转的沉坠，肘击下劈时肩背的绞缠，都带着浑厚的凌厉和气劲。
弹裆顶肘收腿跺地时脚跟落地，带起了微尘，右肘前顶的动作似乎都带了残影。
交错侧踹，左腿尚未完全收回便借离心力转为仆步撩裆，和他们自己做的时候的生涩比起来，简直是一天一地。
当最后一式击腰锁喉打出时，五指成爪扣向虚空，小臂尺骨凸起如钢棱，收势踏地的闷响让前排女生下意识后仰。
整套动作下来，不过两分钟，在学生的眼里就是一套堪比影视剧的场面，可在许朝军这种专业军人眼里，衔接处暗藏的缠斗中的重心转换技巧，虚步砍肋时前脚掌虚点地面随时变向的细节，身体的平衡控制，反弹侧击后撤步的幅度，比自己往日里见到的更刁钻。
在姑娘们上爆发的喝彩声里，许朝军想起一个词儿，“杀人技”。
可李乐，分明是个大学辅导员，博士生，这就有点儿.....
打完一趟的李乐笑嘻嘻走过来，对着姑娘们说道，“行了吧？满意了？”
“满意满意！”
“李师兄不是嘴把式！”
“再来一个呗，没过瘾呢？”
“要不，你和许教官打一场吧？”
“对对对！”
“别瞎扯了啊。行了，行了，再给你们两.....”
李乐这时候一摸兜，掏出手机看了眼。
“杜师姐，我接个电话，去男生那边了。再给你们两分钟，接着练！”
“达咩！”
“咩个头，杜师姐，看好哈，别让他们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