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姜小军来帮忙排戏，自然是说笑，就算姜小军真闲到那个份上，李乐都得琢磨一下，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坑。
李乐一开始的想法，就是原来跟在姜小军身边帮着打下手的一个中戏的研究生赵良。
当初在剧组“打黑工”的时候，两人号称剧组双驴。
没曾想赵良去了东阳跟组拍戏，这才有了这位也算故人的陆阳。
“没钱？”陆阳摇摇头，“没事儿，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过，你能把来回车费报了？”
“嗯，这个可以有。”
李乐领着陆阳走过口号声震天响的操场，看到二连那帮摔得烟尘四起的男生，陆阳有些诧异。
“你们军训还搞这个？”
“嗨，自己加的。”
“真想能文能武，既要当文状元还要当武状元？”
“可不，省的以后被隔壁那帮牲口打了，还得靠学校出面找回场子，跌份儿不是？”李乐笑了笑。
“哈哈哈哈~~~~不过我们是真和那帮人干过的。”
“电影学院啊？”
“不是，我以前的大学，燕京经贸。”
“诶？你不是电影学院的么？怎么又.....”
“四年本科上完，工作了两年，感觉还是拍戏是自己想干的，就重新又考了一回高考。”
“我说呢，当时看你就不像大学生。诶，嗦嗦，怎么和隔壁那帮人干起来的？”
“老套路，为爱打拳。”
“赢了？”
“必须的。4v6，我们站着，对面趴着。”
“噫~~~~~吾辈楷模，当得一声，英雄！”
“说笑了，为民除害！”
进到那间“创作室”，李乐开门见山。
“十五分钟，一个小短剧，剧本已经写得差不多，一会儿攒剧本的人过来，你帮忙看看，第一次弄，都不熟。”
陆阳谦虚，“我也是新手。”
“那也比我们强，哪里需要改，现场就改，今天能能确定下来，明天就开始准备排练，争取一礼拜能上台演出。”
“这么着急？”
“军训汇演，没多少时间，麻烦你了。”李乐笑道，“我们要求也不高，能顺下来就成，当然，要是能再多点儿声情并茂的，那就更好了。”
陆阳想想，“我先看过本子再说。”
“成，没问题。”李乐点了点头，拿出手机，“你略等等，我叫他们几个上来，诶，你喝什么？”
“都成。”
李乐一个电话打给杜华茜，没几分钟，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伴着粗重的喘息，陈威四个人一脑袋汗，满脸通红的进了屋。
“师兄，你找我们？”
“啊，对。来，介绍一下，这是我请来的外援，帮咱们排戏，燕影编导系的学长，陆阳。今天过来给咱们的剧本把把关。”
“哟，师兄，你来真的啊？”张开疆看着眼前干巴瘦的陆阳，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说着玩的，真给请来个专业人士？”
“这话说的，我还想请姜小军呢，可惜咱没钱不是？”
“吁~~~~你就吹牛吧，师兄。咱们这自娱自乐的小玩意儿，哪能进得了人家的眼？你好，陆导演，我叫陈威。”
“你好，林栖棠。”几人上来打招呼，
“啊，你们好，别叫陆导，叫名字就成。”
“那就，阳哥，阳哥，张开疆。这是崔绾，我们几个人里的主笔。”
都是年轻人，很直接。
崔绾从兜里掏出几张已经被汗水和体温浸的潮乎乎的稿纸递了过去。
陆阳捏到手里，摊开，“呀，手写的？”
“这地儿要电脑也得有不是？”
“行，我先瞅瞅？”
“您来，您是专业的，我们听您的。”
陆阳笑了笑，低头，看到。
《向左转向右转》
时间：2004年8月军训汇演前夕
地点：某大学操场
舞台设计：舞台左右分设两个场景。左侧为军训学生休息区（长椅、矿泉水瓶、防晒霜），右侧为教官临时宿舍（行军床、迷彩背包、老式水壶），中间用象征铁丝网的布景隔开
“呃，这个格式.....”陆阳刚想说，有闭上嘴。
“啊？格式不对？”崔绾挠挠头，“我就是凭着印象写的，阳哥，你说哪不对，你给改。”
说完，递了支笔过去。
“没，没什么，挺好，剧本这东西，其实说起来，真没什么固定格式，能把元素交代清楚就成，我继续看。”
“诶。”
陆阳继又低头。
开场
（灯光暗，左侧学生区亮起。三男两女瘫坐在长椅上，穿着褪色迷彩服，裤腿卷起，露出花袜子）
男生A（袖口擦汗，拿起手边的水壶，喝了一大口，长舒口气）:“这哪是军训啊？纯纯烤人肉串！再撒点儿孜然辣椒面......”
（捏起迷彩服，闻了闻，之后对一旁女生伸开胳膊)：“诶?你闻闻，真有股子烧烤的味儿。”
女生b（对着手里的小化妆镜镜涂着防晒霜，看到伸来的胳膊，嫌弃的避开）：“你怕是有狐臭吧？离我远点儿！”
男生A：“嘿，说谁呢，你试试两天洗一回热水澡，身上有没有味儿。”
女生b（翻了个白眼儿）：“就跟谁不是两天洗一次澡的呢。憋说话！我这防晒霜刚抹到第三层，真晒黑了怎么见我家哥哥？”
男生A；“拉倒吧，你本来也不怎么白，你和你家哥哥在树底下打啵，被人看见，都得以为你家哥哥在啃树皮。”
女生b（起身抬起一脚踹向男生A）：“嘿呀，受死吧你，交错侧踹！”
男生A（挨了一脚，从马扎坐到了地上）：“杀人啊，救命啊~~~~”
男生c（模仿教官，一旁跳起，用豫省口音）：“行了啊，恁望望恁几个，站着像病猫坐着像虾米，俺爷今年九十了，都比恁有精神！”
（右侧教官区灯光亮起，四个教官围坐，正在刷鞋）
教官A（用力拿毛刷擦着鞋帮，举起来看了眼）：“这帮学生，教向左转向右转都能顺拐，昨儿走队列差点把三连方阵带沟里去！”
教官b（拿起洗衣粉，倒手心里，往盆里撒）：“知足吧！昨儿我那班里的杨姑娘，乖乖，那涂防晒霜厚得能刮墙。我喊向右看齐，她愣是掏出小镜子看自己！”
教官乙（学女生扭捏状）：“报告教官~人家在检查晒得有没有对称分布嘛~~~”
（全体教官哄笑）
.......
陆阳抿着嘴，一张张翻看到了最后，捏着纸角好一会儿，才抬起头，“你们，想用平行蒙太奇的手法，以偷听感制造喜剧张力？”
“啥玩意儿太奇？”陈威问道。
“蒙太奇，一种电影手法，你啥都不懂。”张开疆嘲笑。
“你懂，你......”
“哎哎，俩斗嘴鸭子，别叫唤了，听人阳哥怎么说。”
林栖棠敲了敲桌子，看向陆阳，“阳哥，你说，你从头说。”
“呵呵。”陆阳笑了笑，看到林栖棠因为戴帽子，脸颊上晒出的分界线，还有额前几绺飘忽的碎发，只觉得这女生温婉的气质表象下面，潜伏着强硬的内核，应该，不好惹。
“那行，我就说说我的想法。”
陆阳抬手在舞台提示上画了个圈儿，然后开始在一张白纸上画出了舞台草图，一边画一边边标记。
“这里，铁丝网隔断的创意好，但实际调度会割裂观众视线，其实两侧各加三盏追光灯，学生区用暖黄，教官区冷白，对话时交替打光，视觉上既有区隔又能形成隔空喊话的呼吸感。”
“明白。”陈威想了想，“可我们想让两边吐槽形成因果链，比如学生抱怨鞋底薄，教官立刻的反应。”
陆阳竖起稿纸比划着，“所以需要物理呼应。比如这一小段，左侧防晒霜瓶子倒下的瞬间，右侧同步摔水壶，音效组配合哐当声，喜剧节奏靠这种细节卡点，比单纯台词递接更有张力。”
崔绾随即指向第三页，“这里呢，学生模仿教官顺拐，我们担心动作夸张破坏真实感......”
陆阳琢磨琢磨，起身示范着，“要一种荒诞真实，不要刻意摆滑稽姿势，让演员左脚绊右脚的瞬间，教官区恰好有人被腰带缠住手，这种。”
“用同步窘态制造笑料，比挤眉弄眼高级。”说着将崔绾刚指着的那一页，画了个标记，把教官戏调整到与学生顺拐同一时间线。
而林栖棠又问道，“温情转折那里总觉得生硬，像一种强行的拔高......”
\"最好，伏笔要前置。比如，这里的证件，尾声教官读卡片时摸着证件停顿两秒。”陆阳抽出第二张草稿纸：“观众自己串联线索时的感动，比直给台词强烈十倍。”
“平行空间的交替吐槽结构很聪明，但因果链要像齿轮咬合......”
看到陆阳很快就进了讨论的状态，几人聊得热闹，一旁的李乐叹了口气，得，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原本还担心林栖棠这几个写出来的东西在人专业的眼里不怎么成，可现在想想，这是哪儿？这是燕大。
学生们凑一起不显，可要分开来，可都是各省高考文科前百的底子，又是些喜欢写东西的，天赋这东西，呵呵呵。
回过神，又看到张开疆指着舞台草图道，“结尾交错站方阵，走位怕撞到布景.....”
陆阳拿笔一划，“撤隔断时让教官帮女生抬海报架，学生扶行军床......用动作替代口号完成和解。”
“舞台空间不是平面图纸，要让人物刮蹭出鲜活感。这种意外带来的即兴反应，比你们写的磨破鞋底台词生动得多！”
几人正待点头时，陈威忽然将矿泉水瓶掷向地面。
“姓陈的，你要疯啊？”
陈威大笑道，“诶，你们说，刚刚的惊吓反应，要是记来用在教官吹哨那段怎么样，我觉得真实永远比设计精彩。”
林栖棠一拍手，“对对对，这种，崔绾，记上记上，咱们回头设计一下台词和动作，最好让观众的情绪也不由自主的带入进来，还有这里，我刚想到一个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