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号，04年的第一场小雪，让燕京城终于有了点儿冬天的样子。
原本还觉得下的雪量太小时间太短，不过瘾的人，没过几天，就被一场持续五天，断断续续的中到大雪给折腾的开始骂街，这狗日的，出个门都得提溜着裤裆夹着蛋，要不然一不注意就得来个大马趴。
李乐揉揉眼，从书桌前站起，瞧了眼窗外。
暖黄的灯在廊下轻轻摇曳，柔光晕染着积雪的瓦檐，在门扉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院中石榴树的枝丫上覆着银絮，灯辉间泛着幽微的寒色。
正房门缝里钻出一线微光，幽幽的，仿佛久冻之人呵出的半缕气息，在雪夜中显出些微活气来。
那屋里，隐约能听到老太太的笑，俩娃的闹，大小姐的呵斥和曾老师的劝阻。
李乐心说话，估摸着，又是李笙惹事儿了吧。这娃眼瞅着一岁了，可这性子，生冷不忌的那种皮，可老太太护的紧，容忍度极高，搞得李笙这么点儿已经学会了找靠山。
正琢磨以后咋整啊，就听得院墙那边“啪嗒”一声。那只常来家里石榴树下“解手”施肥的三花喵，大摇大摆的蹦了下来，落到墙边的花架上，便踩着雪，溜达到石榴树下，扒拉几下之后，身子一转，眼镜一眯，开始“运功”，身后留下一串儿交错的小梅花。
许是感觉有人看过来，三花喵歪头瞅了眼，瞧见是那个“秃子”，便不慌不忙的往边上挪了挪，隋后冲李乐喵了一嗓子，低头划拉划拉刚才位置，好像那意思，秃子，来，给你留个地儿。
嘿~~~~李乐刚想推门吓一吓这胆儿越来越肥的三花，就听到电脑里，抠抠的一阵“滴滴滴”，叹口气，算了，懒得和一只喵计较。
转身，做到桌前，点开屏幕右下角，那只正在蹦跶的小企鹅。
对话框探出，看到那个“田有米的梦”的名字，知道是郭铿。
“田有米的梦”问道，“睡了没？”
“为娃努力买地球”回，“这才几点，睡个毛，起来嗨！！”
“嗨个毛，你给我的东西我看了。”
“啥？”
“你什么脑子？启华那份三方备忘扫描件，附件是当当的那份最终资金拆解表，忘了？”
“哦哦，你看过了，瞅瞅，1.62亿，锁死了。”
“嗯，这1.62亿砍得够狠，比流拍价还低一千八，当当这刀法，跟郑屠有一拼。”
“价是漂亮，可后面那三座大山，人、债、破铜烂铁，哪座不得真金白银去搬？安置费、土地变性补缴、设备拆旧换新，当当报的总盘子小两亿五了吧？”。
（系统提示：田有米的梦正在输入.....继续输入…）
“精确点，我算了算，启华这边，1.62亿收购价是死的，但后续刚性支出，职工安置和补偿预留了8000万（政府兜底一部分算进去了），设备重置和码头修缮初步预了5000万，”
“土地出让金补缴和零星费用算3000万。盛和那边，4.8亿只是敲门砖，那几项未完工的尾款、干船坞后续建设、还有整合启华旧设备的花销....加起来奔六亿去了。大泉哥那儿预备的两亿，当劣后级填进去都有些冒汗。”
李乐想了想了，打上一行字，“所以吴淞商行这股东，该拉出来遛遛了。方案和那边定了没？怎么个联动法？总不能全指着他一家，银监新规盯着呢。”
（系统提示：田有米的梦发送了一张图片：资金结构图.jpg）
“定了。核心就是资产套资产，信贷接信贷，请看图。”
“自有资金两亿，全砸启华，那300亩地和深水码头产权清晰了，是现成的硬抵押物。用它作质押，从吴淞商行贷出，这是第一步套。”
等了等，那边开始没几个字就开始往出蹦字儿，连标点符号都没。
“加上我们自有资金里预留的周转头寸”
“刚好覆盖盛和4.8亿的首期60%和部分改造启动金”
“用盛和那块地 在建船坞”
“还有刚过户的部分进口设备 再押给吴淞 申请第二笔并购贷款 ”
“贷出盛和剩余40%的款项和后续改造大头 ”
“吴淞给”
为娃努力买地球输入中......“你能不能把句子连起来？我眼晕！！！”
“\\(^o^)\/~吴淞咱们股东面子两笔都给的是项目贷基准下浮10%但盘子太大他们一家也吃不下单一集团客户授信集中度红线在那儿卡着剩下的窟窿我谈了建行的设备融资租赁就用盛和那边的七成新的设备还有部分土地首付少”
“你标点符号呢？这尼玛文言文？我还得做句读？”
“你屁事儿怎么这么多？”
“[○?｀Д′? ○]”
“周期拉长，缓解现金流。最后一点零头，几个之前合作的材料供应商答应给六个月缓存账期。”
（系统提示：为娃努力买地球正在查看图片......）
“挺好，用启华的壳抵押贷出钱，去买盛和的肉，再用盛和的肉抵押贷出钱来完善自己，同时喂饱启华，这螺旋桨算是让你玩明白了。不过，吴淞那边风控没卡抵押率？”
“-_-||，磨破嘴皮子，把政府承诺的岸线升级规划、还有我们打包收购后整合的产能预期、甚至未来特种船资质都画，哦不，是合理展望进去了。”
郭铿那边继续打字发来，“抵押率按65%谈下来的，贴着他们的上限。要不是股东背景加上大泉哥提前跟张行长喝了两顿大酒，把那边来的四个人都弄桌子底下，门儿都没有。就这样，报告都写了半尺厚。”
“值了。设备租赁那块盯紧点，和建行大老爷沟通好。对了，最重要的水龙头，后期造船的流动性，怎么规划的？”
李乐等了半天，对话框里才开始显示正在输入.....
“＜(￣︶￣)＞，船舶抵押融资啊，我愚蠢的弟弟，这才是吴淞真正的长流水。协议里有专门条款，船东只要付个20%-30%的首付，船厂拿着建造合同和预付款保函，就能向吴淞申请在建船舶抵押贷款，覆盖我们大部分生产成本。”
“等船交付了，贷款就转给船东接着还。这模式一开，现金流就盘活了，风险也转出去一大块。”
李乐看完，算了算，忙打上字，“启华拿产权当支点，盛和作杠杆，吴淞供弹药，建行补零件，最后靠船舶抵押形成闭环，这局棋，算是盘活了。”
那头这次回的倒是快，“这边活了，我快死了，我现在看屏幕都重影。你倒好，账上有钱不用，非要尝试融资，我这边还得跟吴淞签正式授信合同，后天飞通州盯着盛和那边的款项划转和启华的安置启动。”
“谁让你是我哥？”
“表的。”
“姑舅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你就长了一张嘴，哥屋恩。”
“呵呵呵，对了，启华那边职工安置的钱，务必专户监管，一笔笔清清楚楚，这是底线。还有这次融资，千万别违规。”
“知道，我办事儿，安全第一，原则。”
“没事我就下了。”
“道友留步！”
“咋？”
“那个富乐投资和你名下产业股份整合的事儿。我和安德鲁商量完，核心就一个，产业分散发展，股权控制集中。现在，最成熟的就是内地—bVI—红空—坡县的双层结构。你看一下草图。”
李乐瞅着郭铿发来的草图，和大小姐以前给自己画的做着对比。
郭铿那边打字，给解释着，“顶层在bVI设立一家或根据需要，设立多家纯控股公司，简称holdco。这层是壳，核心价值是保密性强、无税负、设立维护简单成本低。你的控制权通过代持或信托安排，藏在这层后面。”
“中间层，用你和弟妹在红空那家现成的富乐投资，作为中间控股平台。关键作用是利用红空广泛的避免双重征税协定，未来向内地或其他地区分红、投资时，预提税能大幅降低，比如从10%降到5%甚至0。”
“同时，红空本身税率也低利得税在16.5%，而且法律体系成熟，融资、审计都方便。”
“底层，把内地那些分散的、你直接或间接持有的核心公司股权，逐步、合法合规地转让、增资注入到富乐投资名下。这样，从工商登记看，富乐投资就是这些内地公司清晰、单一的股东。”
李乐琢磨琢磨，打字道，“听着像个中转仓库，bVI这壳，除了藏和免税，就没点风险？现在国际上查得好像挺严。”
郭铿先发了个“(..??_??..)”认真的表情，“利弊是绑定的。好处是灵活免税，麻烦也在透明上，一是合规压力大。cRS共同申报准则下，bVI公司背后的实际控制人信息理论上要交换给相关税务居民国。想完全隐形不可能了，但操作得当，商业层面的保密性依然高于直接持股。”
“二是空壳嫌疑，如果bVI公司除了控股没任何实质业务，在某些严格审查下，比如反避税调查、重大并购可能被质疑不合理商业目的。所以架构内要有合理的商业安排和文档支撑，比如通过hK co进行部分投融资管理。”
“三是，维护成本，bVI公司每年有固定注册代理和年审费用，hK公司审计、报税成本更高些。但比起分散管理的混乱和潜在风险，这钱值得花。”
李乐笑了笑，“明白了，就是花钱买个清爽和效率，顺便在合规框架下省点税、藏好点。”
“对，但这只是附带的好处。其实自从你上次给的那张表，我就知道，你弄这个，最大的作用其实还是国外的资金融资和以后的海外投资业务拓展，通过老韩那边的几个矿，其实也能看出来，如果直接走内地，比起红空，要难搞太多。”
“目前还不是时候，那张表你和安德鲁收好。”
“知道。”
“大概需要多久？”
“明年下半年。”
“也行，不急。”
“还有，安德鲁提过一嘴的家族基金或者信托？”
“早了点吧，再说，真需要这个？”
“早不早看你想多远。家族基金是另一个层面的东西了，核心是财富传承、风险隔离和长期规划。 现在把股权集中到bVI-hK架构，是搭好了房子。家族基金更像是在这房子里放一个保险箱+分配规则。”
郭铿在那头又敲了一段字过来。
“好处是彻底隔离个人债务风险，设定清晰的受益人规则，专业机构管理，避免后代挥霍或争产，可能还有慈善安排。”
“代价就是设立和运行成本更高，律师、信托公司、投资经理，控制权会部分让渡，规则定了改起来麻烦。”
李乐叹口气，打字回道，“算了，听着就头大。我倒想，差不多时候直接都交给gzw，什么这信托那基金的，都不如来个与国同休，哈哈哈~~~~”
“行啊，你只要不怕笙儿和椽儿以后在病床前嘀咕，这老头，真不像话，啥都没留，就留了一张奖状，姐弟俩商量拔你氧气管儿？”
“拔呗，早死早托生，下辈子或许更精彩。”
“哈哈哈哈~~~~”
“行了，先把眼前这堆玩意儿塞进抽屉里理清楚是正经。这事儿交给你了，你和安德鲁细化个执行步骤和成本预算出来，到时候需要脏师兄我联系他。”
“知道了，家族基金那玩意儿，等哪天你开始发愁钱太多花不完，或者笙儿带男朋友回家见家长了，咱们再聊，886”
李乐关掉对话框，屏幕光映着他若有所思的脸。
股权归巢，像把散落的棋子收进一个精心打造的棋盒，为了下一步落子做好准备。
至于什么基金，未来的风雨还远，而手里的船桨，他更习惯自己牢牢握着。
搓搓脸，李乐拿起今天高级定量分析方法的课堂笔记，没翻两页，就听到抠抠又“滴滴滴”。
点开一瞧，“自由与呼吸爱”发来一段话，“告诉你一声，泡泥马给的邀请函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