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轻轻推了推木门,“吱呀”一声轻响,门被轻轻打开。
他抬脚进去,里面堆着铡草刀、马鞍子,还有半人高的干草垛。
他伸手扒开甘草,在最里侧摸到一块平整的土炕。
当年母亲在这里铺了干草和旧毡,三个人就挤在这上面睡觉。
杨天缓缓躺下,月光从狭小的木窗里钻进来,刚好落在他脸上,他缓缓闭上眼睛,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迷迷糊糊间,那片月光竟变成了母亲的手,轻抚抚摸着他的脸颊,暖意在心里慢慢浸染开来。
乌云倏然掠过,将圆满的月亮严严实实地裹住,清辉瞬间敛入墨色。
他的脑海里,八年前那个夜晚的碎片骤然翻涌。
卓鲁叔叔的大义凛然,杨欢叔叔的从容赴死,母亲倒在血泊里的最后一眼,卓鲁义泽骤然反目的冰冷眼神,还有那漫过天地、仿佛要将一切吞噬的冰雪……
暖意和寒意在心底反复拉扯,他睁着眼望着屋顶的茅草,眼泪终于顺着眼角滑进干草里。
这里是他的炼狱,是他一生都不能走出的牢笼,却也是他和母亲、和那些短暂的温柔,最后一次能紧紧抓住的地方。
墨色沉沉的夜,连星光都被吞得干干净净。
杨天静躺屋内,享受片刻的安宁,右耳却倏然一动,一阵极轻的足音掠过屋前,起落间轻如蜻蜓点水,偏没逃过他的锐耳。
他猛地起身扑到窗边,恰逢云絮微散,漏下几缕惨淡的残光,堪堪照见一道黑衣人影,如鬼魅般疾闪而过。
“又是他,他竟然跟了来!”
杨天心中一惊,看此人背影正是汴京那夜救下自己的黑衣人,替自己疗伤后又不告而别。
他手刚按在门闩上,身后却骤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大批人马正朝着这边奔来。
“快,包围这里!”
一声大喝骤然响起,无数支火把骤然亮起,照耀的小屋内外亮如白昼。
杨天猛的一惊,挺枪冲出房门。
“哈哈哈,杨天,你果然在这!”
说话之人正是卓鲁会是,在他的指挥下,大批人马将杨天围了个严严实实。
卓鲁会是立马侧身一边,一个身骑高头大马之人,双腿一夹马肚,缓缓踱步上前。
借着跳动的火光,杨天认出骑马之人正是完颜宗翰。
他快速扫视一圈,除了完颜宗翰与卓鲁会是二人是自己的敌手,其余三十余兵马皆不在话下,他正疑惑完颜织雪与卓鲁义泽不再其列之时,完颜宗翰已翻身下马,缓步朝他走来。
完颜宗翰手握一杆长枪,上下打量着杨天。
回想起十一年前,攻破汴京宣化门那夜,与自己对抗的正是杨天的父亲——杨崇德,心中暗暗感慨:“果然有故人之姿!”
想到此,招降之心更加迫切:“杨天,我惜你是个人才,何不放下刀枪,投于我帐下,不要说刘豫的宝座,待我大金拿下偏安一隅的南朝,赵构的宝座也是你的!”
杨天不屑一顾,大笑着反讥道,
“哈哈哈……完颜将军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哪来的底气许我高官厚禄,真是笑话!”
“臭小子,不得无礼!”
卓鲁会是像一条护主的狗,见主子受到侮辱,立马狂吠两声,以示忠诚。
完颜宗翰微微摆手,打断卓鲁会是,继续耐心对杨天说道:“你若是不肯来投,那就放下手中长枪,我可以让你活着离开!”
“我能否活着离开,要问我手中长枪答不答应,你说了不算!”
杨天仍是不屑一顾。
完颜宗翰见他油盐不进,索性不再废话。
长枪斜持缓缓向前,所过之处,枪尖擦着黄土划开一道浅沟……
卓鲁会是紧跟在后。
走进数丈之内,二人手中长枪竟不受控制的颤动起来,杨天按住手中震颤不止的霹雳神金枪,也按下自己狂跳的心,颤抖着声音问道,
“你手中之枪可是我杨家祖辈之物!”
“不错,你很识货嘛!正是素缨蘸金枪!”
完颜宗翰将长枪一挺,那杆长枪竟像一尾活鱼般,差点从他手中脱离,不禁大生疑惑,不明所以的望向身旁的卓鲁会是。
卓鲁会是也是一脸懵。
杨天见他二人不晓其中奥妙,心中一喜,抬头望了一眼夜空,此时圆月彻底被乌云盖住,不露半点星光,不禁心中暗暗叹息,心中祈求圆月快快出来,好助他一臂之力。
完颜宗翰深知杨天的厉害,此次大齐三十万大军南下,可以说正是被杨天以四两拨千斤之力,导致刘豫的南下全盘皆输。
想到此他仍是心心念念,如果能将此人收入帐下,那就可借他之力解眼下困局,重回权力巅峰。
如是想着,完颜宗翰又几近讨好的说道:“我知道你与织雪感情深厚,如果你答应,我现在就让你们成婚!”
听到完颜织雪的名字,杨天心猛地一沉,脱口问道:“织雪?她现在哪?”
完颜宗翰心中一喜,从杨天迫切的语气中可以看出他还是很在乎织雪的,遂决定好好利用一番,当即沉下脸来,沉声道:“被我关起来了!”
他所言不假,此时的都元帅府内,完颜织雪的确被关了起来,看守她的正是卓鲁义泽,这也就是杨天纳闷的卓鲁义泽为什么没有出现的原因。
完颜宗翰知道织雪与杨天的关系,怕她坏了自己的计划,所以将她关了起来。
整个都元帅府内,谁敢看管小县主,这份差事自然而然也就落到了卓鲁义泽身上。
“小卓鲁,你把门打开!”完颜织雪双手拉住门闩,死命的晃着房门,无论她怎么用力,门外那把巨大的铜锁只是轻轻晃着。
卓鲁义泽站在门外,可怜巴巴的祈求道,
“织雪,你就别难为我了,都元帅吩咐了,若是放你出来,就把我关进去,永远都不会再放出来!”
“大胆狗奴才,谁让你直呼本县主名号的!”完颜织雪大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