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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儿,这世间,除过她的父母外,唯有那个人如此亲昵地称呼她。

人鱼拔着鱼鳞的手,微滞一下,神色一顿后,哑然失笑。

怎么会是他?

以人类的寿命来说,他不过区区百岁寿元,早该在三百年前便死了。

这世间最令人肝肠寸断的事情便是,你活着,而你爱的那个人却早早死了。

于是色彩斑斓的世间陡然失去了一切光泽,化为一片灰白之色。

没有他的这三百年,她一直活在这片灰白之中,难道是快要死了,所以出现了幻听?

她哭着笑着,伸手又去狠拽另一片鱼鳞,那鱼鳞的末端伸入肌层,濒临死亡的她,一时脱力,试了几次,都不曾成功。

鱼鳞顽强的耷拉在鱼尾之上,似在坚守着自己最后的阵地。

“海儿,不要如此!”焦躁担忧的苍老声音再次响起。

一阵微风从岸边吹拂而来,身下的荷叶颤了颤,往水下沉了沉,一双同样干枯苍老的手,一把抓住了人鱼的手。

那手的温度,带着一股不属于人鱼冰寒体温的热度。

在这世间,碰过她的人类,今生仅有一人,是他。

她的三郎。

人鱼不可置信地缓缓抬起头来,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一位古稀老者,满脸皱纹,须发皆白,一双古井般幽深的眸子,深情的望着她。

在湖底的这些年来,不少少年郎来到此处,当他们见到她的容貌时,无不为之倾倒,那落在她身上的倾慕,火热,痴迷目光,她不用看,都可以感受到。

这些人中,从未有人的目光中对她流露出深情过。

不,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也会用如此的眼神,深深地凝视着她,仿佛在一息间,可以将人的魂魄沉溺其中,再也不愿醒来。

人鱼一下回过神来,她惊慌的双手捂脸,手底下是粗糙的皱纹,是她衰老丑陋的容颜。

不,不可以。

她三百年来,曾经憧憬过无数次他们彼此重逢时的景象,可即便是幻想,即便身旁此刻那个人是一个幻影,她也不愿,不愿再次的重逢,让他看到她如此狼狈的一面。

人鱼双手捂脸,低低抽泣着:“三郎,你来晚了。我变成了老太婆。再也不是你曾经眼中美丽的海儿了!”

一滴人鱼泪,从她的指间滑落而下,被他轻轻接在手心中。

一滴人鱼泪,灼伤了他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伸手,将她轻拥入怀,他花白的胡子抵在她雪白的发丝上,鬼三郎一手抚上她盖在脸上的手上,无限酸楚涌上心头,他沉声道:“海儿,当我一天天长大,一点点变老,当我决定以娶妻生子的理由断了你的念想,希望你能死心,希望你能重返海洋时,我早已意识到,以我人类的寿元,我所能陪伴你的,不过区区几十年。”

一声长长的哀叹之后,他缓缓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吗?那时,我将你从湖底渔网中救出来,你说,谢谢你,弟弟!”

他陷入回忆中,脸上露出少年般青涩的笑容来,“当我们以暗号相约,以后在湖边一起赏月时,我说,我比你长的高,比你面相老,往后,你叫我哥哥可好!”

“日子慢悠悠的过,直至我双十年华,你依旧像是未及笄的丫头,我明白了,海儿,我们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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