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归与岁卿安快速登上岛屿。
瞥见佝偻佛修的目光,落在身后数十个受伤的佛修身上,岁卿安的心神有一瞬间紧张。
面前,佝偻老者佛修的修为恐怖到令人看不清的地步,面容却给人和蔼感觉。
这世上,在修为里能让她有这种感觉的,不过三人,眼前人是第三个。
佝偻佛修的目光仍在数十个佛修的脸上。
“老衲弟子如何惹得施主大动肝火?”
听出话里的诘问,陆无归嘴角上扬,数十个被束缚的佛修倏然惨叫。
“魔头!休要肆意妄为!”
“可恶至极的魔族!竟敢伤我修弟子。”
“我们不要放过他们!”
“对,我们不要放过。”
……
周遭弟子哗然,纷纷怒而叫嚷。
“肃静!”
佝偻佛修一喊,众佛修弟子苦苦闭言。
佝偻佛修目露不忍:“施主目的不在此,何必为难老衲弟子。”
陆无归轻笑:“大师说笑了,本君何德何能为难得了别人。”
“向来是别人与本君过不去。此前大师弟子挡路就算了,还与本君叫嚣。”
“若不是本君良善,大师弟子早已经喂了鱼。”
他笑意吟吟,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你这魔头!伤天害理……”
一胖子顿时怒极,站在佝偻佛修身后怒瞪,目光狠毒像是要吞吃二人入腹。
岁卿安视线在胖子身上回旋,胖子身上的俗气非常重,大约是某个家族送子弟来十州避难。
众所周知,佛修克魔族,十州是唯一一处没有出现‘魔化人’的地方。
佝偻佛修沉默良久,浑浊目光看着挺拔青年。
“施主既所求为善,何必做恶。”
“各退一步。老衲让道,施主也放过老衲弟子。”
陆无归轻嗤:“老奸巨猾。”
这路本就拦不住,不让也得给他让,这老东西竟还顺水推舟拿来做人情。
当真以为他陆无归是良善之辈?
佝偻佛修褶皱的皮肉抖动,退后一步,侧开身子,又拉过不甘心的胖子。
“请。”
陆无归眸子微冷,带着岁卿安走出老远后,指尖一动,后面的惨叫霎时响震天。
耳膜被突然声音刺到。
岁卿安摸着耳朵,下意识回头瞧了一眼,数十个佛修已然痛极倒地。
围绕的佛修弟子口中不时叫嚷。
“他们瞎了!”
“快送去治疗室。”
“魔族果然无恶不作,当真残忍。”
“一点信用都不守,简直毫无人性!”
……
混乱的骂声逐渐远去,他们已经走至后山山脚。
此处荒凉,眼前一道蜿蜒而上的长阶令人望而生畏。
山屿有顶,长阶镶砌在山屿,却看不到尽头。
陆无归放开了手,“幻境拦路。岁岁闭上眼,上去会快点。”
他说完这话,看岁卿安闭眼,便脚踩靴子一步迈上石阶。
长满青苔藓的台阶瞬间从鞋底位置处裂开,陆无归另一只脚踏上第二阶,无尽长阶发出金光。
金色的光芒万丈起,瞬间刺痛岁卿安睁开的眼睛。
听到身后声响,陆无归抬脚的动作一顿,有些压抑的嗓音也从嘴里宣泄。
“闭上眼。”
岁卿安赶忙重新闭眼。
内心早已泪流满面。
这倒霉催的,眼睛疼得她都要瞎了眼了。
岁卿安以为流的是泪水,殊不知鲜红的血丝顺着眼角滑落,在艳丽的脸颊上留下两行血泪。
鲜红的血色在雪凝的艳丽脸庞上十分刺眼,像是上好的白玉蓦然从中间裂开大片蛛纹。
陆无归扭过身,看着少女,情绪不稳,“覆盖灵力在眼中,来我这。”
闻言,岁卿安顿悟,按照他所说给自己眼皮覆了一层灵力,果然闭着眼也能看得清。
重重阶梯上的金光不弱反强,眼里却再无刺痛,不受侵害。
眼前的长阶也有了尽头,目测一万重阶梯。
长阶的两侧浮现奥秘图纹,内里不时闪烁着恐怖夺命杀机。
岁卿安乖乖地走至陆无归身前,察觉到他似乎拿着帕子,在自己眼角、脸颊上擦拭。
她默默想着,这人不会以为自己哭了吧?
“先上去等我,我不到之前,不许睁开眼。”
岁卿安点头。
在告别完陆无归后,岁卿安一步一个脚印,轻快地走上长阶。
灵力加持,不过几分钟,已然站在五千阶梯上。
再回头,陆无归还在山脚,刚迈出二十阶梯。他似乎走得艰难,脚下的阶梯一踩碎一阶。
长阶的金色光芒越演越烈,让黑暗无处遁形,佛光普照在青年锋利的面庞上,冷硬透出几分脆弱。
岁卿安突然就明悟了,为何那群佛修那么爽快地给二人让了道。
感情是以为他们来送死,所以日行一善。
岁卿安迈步下去,脚步逐渐飞快。陆无归抬头,锋利的面庞沾满汗水,他喝道:“上去!”
“我想和你一起。”
“上去再下来,规则会警告你,这条长阶就不易走了。”
陆无归缓和了严肃语气,“乖,上去等我。”
岁卿安嗫嚅,在青年紧盯的目光下转了身,迈步上去。
正如陆无归所说,这一次她走得难了许多,身上莫名的压力一点点增大。
等再走回五千阶梯的位置时,岁卿安额头冒汗,身上的裹衣也紧贴着后背,皮肤十分黏腻。
回头看了一眼,长阶上,陆无归的身影还在远远之外。
她不敢去拖累青年,只得疯狂地跑上去。
海风徐徐吹来,带来咸味,以及冬日的冷意。
冰冷刺骨的凌厉风挥散脸上的热气,岁卿安的汗水干了,随手一个清洁术,身上瞬间恢复清爽干净。
一刻钟后。
站立在长阶之上,眼前赫然是曾瞥见一眼的那座石碑。
上面的鎏金大字与四周的奥秘图纹交相辉映,‘通天塔’三字在岁卿安看来,太过渺茫。
她没睁开眼,仅仅用灵力扫视一圈周围的景物,坐在长阶尽头,等着她的心上人一步步,艰难,坚定地走上来。
周围殿宇檐下,伫立着许多手执棍棒的佛修,他们眉宇肃穆,审判的视线不时落在少女身后。
惊愕于她一个魔头竟然如此快捷,安然无恙地爬上山顶。
冬日西斜又东升,天际云薄天青,晨光熹微。
与自身同等修为的压力如影随形,且随着阶梯增长,压力如同延绵不绝的万千山峦一齐压顶。
陆无归浑身发抖,汗流浃背,迈出的腿很久以后才颤动地收回,重新跨上下一石阶。
脚下的石阶在踩上的刹那,骤然间碎裂成碾尘,化成碎屑在空中飞扬。
石屑染白了青年黑袍与墨发,飘到皮肤上则混合着汗水流下。
寒风凛冽。
陆无归恍惚发觉,自己似乎已经很久不曾这般狼狈过。
上一次,还是他死时,最后在九幽境尸骨无存。
还真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