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狂风暴雨,噼里叭啦,雨水砸在屋瓦上,噼啪一声,窗户大开。
岁卿安倏然睁开眼,简陋床榻硌人,草席木板搭制。
房屋四周,家具破烂,缺角,腐烂的不计其数。
地上潮湿,床榻下不见绣花鞋,身上也没纳戒,岁卿安干脆赤足踩在地上。
脚底湿润黏腻。
看眼自身的菉竹春衫,再瞥向门外那一道高挑紧瘦身影,岁卿安若有所思。
她怎么会进入身体主人的记忆?
门板咯吱打开,身影显现——林虞砷。
俊俏的修者身着雪白衣袍,装束干净整洁,发丝一丝不苟,与此地房间的脏乱潮湿格格不入。
“知错吗。”
少年清冽的嗓音冷极了,比屋外的秋后骤雨冷上几分。
岁卿安心中突然产生强烈的情绪,伤心,委屈,还有一点深藏内心的欣喜。
一道软绵,不敢相信的声音从口中吐出,嚅嚅:“砷砷。”
岁卿安发现自己控制不住身体,只能如看客一般,关注事态发展。
林虞砷视线落在少女雪足,“还敢杀人吗?”
‘岁卿安’怯生生抬眸,话语凶戾:“他们害砷砷与莳姐姐,死不足惜。”
风声急促,一声脆响,少女倾倒,一道可怖指印在雪凝脸上,青紫万分狰狞。
污水几乎染黑了少女的菉竹春衫,发丝湿湿贴在身上。
“整座城,男女老少!你怎么敢杀。”
“你怎么敢杀的!!”
林虞砷怒吼。
紫色闪电划破暴雨天幕,狰狞舞爪,轰隆雷滚震耳欲聋。
紫光透进房屋,不时闪烁,照亮雪白衣袍修者怒意滔天的俊俏面庞。
“平日荒唐,今日还敢屠城,往后你还有什么不敢?!”
“煞气筑剑,杀意凛然,心性嗜杀,你是觉得没人治得了你了?”
‘岁卿安’捂脸痛哭:“没有全部,我放走了好人,我一直乖乖听你话,我只杀坏人……”
‘岁卿安’爬过来,紫光闪过,她手掌污黑,望着眼前雪白衣袍,怯怯退开身。
少女娇艳的面庞高垄,五指可怖,泪水朦胧,薄薄的菉竹春衫脏污破损,情状凄苦可怜。
林虞砷想起城中尸体,堆积如山,对她不敢存一丝心软。
这般作为,与邪魔歪道有何区别?
他的剑灵他要管好。
“因你从前弱小,不会闯出祸事,才对你疏于管教束缚。
世间复杂,并非只有善恶之分,善便放过,恶便杀死。
如那些凡人,他们是害了我们,但罪不至死,对他们小施惩戒报复便可。
修者的小报复,对凡人来讲,已经难以承受。
修者对生命要有敬畏之心,可以不多,但至少得有。
不可随意杀人害人,给人留一线,也是防止日后染上无谓因果。”
少女蹙眉认真听,娇艳面庞懵懵懂懂,林虞砷突然担心,剑灵这般日后被反杀。
他忧心忡忡:“你要看这个人是做什么的,他的存在能影响到什么,他的死又能给你带来什么。”
“我们再以此来判断他是否生死……”
“林虞砷。”
莳嫣然徘徊在屋外,越听越不对劲,赶紧出声打断。
他怎么教她以利益定生死。
剑灵出世两年,昔日不管,如今成剑满身煞气,再胡乱教定然要惹出大篓子。
“怎么来了?”
莳嫣然:“我若不来,你搞得定?”
林虞砷松开眉宇,“你总要细心些。”
屋外腥风血水,内里一片祥和说教。
一刻钟后。
‘岁卿安’嚅嚅:“莳姐姐,我知道了。”
已经在前几日记忆中,见过几人相处模式,岁卿安并不吃惊,只是诧异于身体主人的残暴。
瞥了一眼年轻的林虞砷,她猜测与她相处过的林虞砷是否也这般打过女子。
空间,身影逐渐扭曲。
岁卿安懵逼。
待眼前荡漾停止,宜人景色显现。
春日大好,草长莺飞。
菉竹春衫的少女跑着,娇艳的面庞满是明媚,手中拉扯的丝线时长时短。
冷风吹,艳阳照,燕子风筝扶摇直上,越飞越高。
“砷砷,快看。”
少女天真烂漫,墨发如水倾泻,回眸一笑百媚生。
林虞砷愣了愣,看着前方倩影,整个人久久出神。
燕子风筝飞至高处,‘岁卿安’剪了剩下的死结,任由风筝飞远,转眼消失在天际。
林虞砷心底柔软,“怎么放了?”
‘岁卿安’扑到他怀里,笑靥如花,“放飞风筝,祈求平安。”
“祝愿砷砷,平安喜乐。”
她眼底带着几分忧愁,又气又急,“到底是谁这么坏,放火烧人。”
“让我逮到一定好好揍他一顿,也扔火里,烤他!”
林虞砷苍白的面容染了笑意,“好。”
少女离开了怀抱,嚷嚷着放三只,一人一只。
他看着她,凤眸微亮。
远处马车上,莳嫣然把二人神情尽收眼底。
心中已有定夺。
兴许是终于想起了她,林虞砷转身,行至马车边。
“春日尚好,出来透透气。”
“看你近日带她四处游玩,离飘渺峰愈发远,不打算送去剑冢封剑了?”
“我觉得……”
顿了顿,林虞砷转过头,看着菉竹少女,“她才七岁,又那般爱玩,听说剑冢很冷,剑气慑人,我一直有管教她,这五年她很乖……”
他语无伦次,絮絮叨叨的说着。莳嫣然冷静地打断,一针见血,“你后悔了。”
“我会管着她的。”
“你能管她一辈子?”
“无主之剑迟早被人认主,到时那人为非作歹,你舍得伤她剑身?”
马车上,莳嫣然看着男人俊俏侧脸。他目光落在风筝上,面庞带着冷意,
“若真的出大祸,我会亲手折了赤陨剑。”
“你向来只会把危险扼杀在摇篮中,事后牢笼可不像你的性子。”
林虞砷凤眸闪烁。
“马车太闷,前头一处溪流垂柳景色秀丽,草鱼肥美,我们去逛逛?”
“我记得你最爱吃鱼,也可捉了送去附近村庄烹饪。”
莳嫣然垂下眼睑:“既对我无意,又何必献殷勤,累的自己,也平白惹人上心。”
语气微微怨怼。
林虞砷不解:“我既心悦你,怎么会累。”
“可我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