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卢没有回答，只是做出一个苦笑。
“您不必再问这些问题，”埃卢低声道，“我也同样不能回答。”
“好的。”
两人同时往回走。
“关于从席勒公爵的那提出的四千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当面问您，”埃卢道，“您知道，我们肯定不能直接把钱打入您的账户，目前我有两套方案，您看需要选择哪一种。”
“你说。”
“您之前和公爵提到过南十二区的投资，因此，您可以和他签订私人投资协议，然后以项目合作的名义把这笔钱打入由您控制的公司账户，我们不必把合同制定得非常精确具体，只需要模糊但合法——比如做一些先导的可行性农业研究，对外则披露为风险投资，约定失败后不需要归还本金。这样等钱打过来，我们可以用同样的方法——也就是采取多级空壳公司将这笔钱转走，这样可以避免后续的追踪。
“这么做的好处是，所有合同我们都有席勒公爵的授权，即便将来他反悔，在法律上也只能提起民事诉讼。”
“嗯，听起来不错，”赫斯塔的声音听起来并无起伏，“另一个方案是什么？”
“另一个方案，是走慈善捐助的渠道。您可以考虑额外设立一个法人实体去运营某个慈善组织，而这笔巨额资金则来自公爵的捐赠。这样一来，您可以始终不与他保持金钱往来——公爵那边在税务上还可以得到减免，您可以用这一点说服他选择这个方案，即便此前你们约定这笔钱是拿来投资的。”
“有多少人听过你刚才说的这两个方案？”
“只有您。”埃卢道，“我并没有告知任何人我为您做的事，不论是布朗博夫人，还是别的什么人——就像刚才您问我一些我不能回答的问题一样，我同样为您保守秘密。”
“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呢？”赫斯塔问。
“无论如何，我得来为您先把这件事做完。”埃卢道，“我可能会在您这儿再待上一周吧。”
“我们现在都搬到行宫去了，”赫斯塔道，“你也去那里吧。”
“听说前段时间农场发生了火灾？”
“是，很多东西都烧没了。”赫斯塔看向他，“你有留什么重要的行李在老房子里吗？”
埃卢摇头。
两人在沉默中一同走了一段路，赫斯塔忽然侧目：“行，我考虑一下，今天晚些时候给你答复……等这些事情忙完，我可以开始送你离开，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不用，会有人来接我。”埃卢道。
赫斯塔再次点头，良久，她叹了一声，挠着头看向别处，神情苦恼——显然继续跟埃卢聊天也无法打听出别的消息，然而就这么离开她又不甘心。
“不过这一趟出行，我倒是想明白了一件事。”老人忽然说。
赫斯塔回过头，目光专注地望着老人：“嗯？”
“此前我一直劝您接收千叶小姐的遗产，但您始终拒绝……我很惊讶，您为什么在千叶小姐还活着这件事上如此坚决，”埃卢低声道，“我想，您要么是无法接受这个悲惨的事实，要么，您有别的渠道消息，因此掌握了一些我所不能获知的推测——但看起来似乎都不是？”
赫斯塔微微眯起眼睛——埃卢的这段话反而叫她不明白。
埃卢仍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有时候，我常常为我所置身的这个世界感到惊奇——二十年前，不要说是跨区旅行，就算是在城市与城市之间往来都需要层层手续……可今天已经没有人会提起这些老掉牙的事情了。
“宜居地，荒原，谁能想象得到它们之间的界限会像今天这样模糊呢，这种变化，你即便在五年前告诉我，我也难以想见。”
“嗯，”赫斯塔应和着点头，“确实。”
“如果从这个层面去想，其实很多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也就都没有那么……”
埃卢的声音忽地飘散，他拧着眉，似乎在斟酌着措辞。
“……遥不可及。”埃卢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但当一切走到我们面前，我们仍会忍不住为之颤栗。”
赫斯塔正在思索埃卢这番话的含义，对方忽然鞠了一躬：“您去忙吧，我知道行宫在哪，我想在这一带散散步。”
“……好。”赫斯塔望着他，“不要走太远。”
老人忽地笑了起来，因为赫斯塔的这句嘱咐似乎也别有深意，他往后退了一步，再次向赫斯塔鞠躬：“明白。”
……
这天上午，琪琪仍像昨天一样出现在开放教室，但这次她没有再走向十一，而是自己挑了张靠窗的桌子，一个人坐了下来。
十一早就觉察到琪琪的出现，但她也装作什么也没看到那样，“专心致志”地做自己的事——靠窗的位置是“臭袜帮三姐妹”的，虽然她们没有公开说过，但这段时间她们每次来都挑那儿的座位。
这会儿臭袜帮的那几个人还没有来，等她们到了，有琪琪好果子吃。
她期待地想，一会儿琪琪肯定要哭鼻子，臭袜帮那几个人有种本事，虽然她们不会说第三区语，但她们骂起人来气势极其凶狠，以至于你完全不需要听懂她们具体骂的什么，就能够感受到那种强烈的压迫感。
当然，十一是不可能怕这个的。
虽然十一今天的眼睛略有些浮肿，头发也乱糟糟的，但这丝毫不减损她内心的一团气魄。她拿着蜡笔在自己的本子上乱涂乱画，非常气恼地想着，一会儿臭袜帮的人教训琪琪的时候，她绝对要袖手旁观，好让琪琪知道厉害。
但如果她们动手打人呢？
想到这里，十一停下手，认真思索。
那几个小孩可野蛮了，要真是打起架来，琪琪绝对要吃亏。
那就让琪琪挨顿打怎么了，她昨天当着那么多人嘲笑我呢！
十一抓着蜡笔的手用力地按在纸面上，飞快地涂抹像是发了狂。
被打了也是她活该！
臭袜帮三姐妹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十一看见她们突然变了脸色——显然，她们都发现自己往常的座位被琪琪占了。
十一的心一下提了起来，手里的蜡笔也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