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详细说道:“红水江全长三百余里,最宽处可达数十丈,波涛汹涌;最窄处仅容一叶扁舟通过,两岸是陡峭的悬崖。
江中有一处名为‘鬼门关’的险滩,水流最为湍急,漩涡密布如噬人巨兽,历年折损在那里的战船没有百艘也有八十。”
穆少青指尖敲击着案几,目光仿佛穿透了屋宇,望向遥远的边境。
“我此次能大败赵军,便是借着赤壁口的地形优势。
那处两岸崖壁如削,江面骤然收窄,赵军的楼船难以展开,我军以轻舟载火油突袭,烧得他们船毁人亡。”
陆晨玄听得心头一震。
穆少青描述的赤壁口赤色崖壁、暗红江水,与阿灵记忆中的画面几乎重合,更与现实里的赤江防御阵旧址隐隐呼应。
他强压下心中的波澜,拱手致谢:“将军此战堪称奇功,这般凶险之地竟能运筹帷幄,陆某佩服。”
辞别穆少青后,陆晨玄脚步不停,直奔慈幼院。
此时夜色已深,慈幼院的窗棂透出零星微光,唯有阿灵的房间还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他轻轻叩门,屋内传来细碎的响动,片刻后阿灵披着薄衫开门,眼中带着惺忪睡意,看到是他,又瞬间清醒了几分。
“陆先生,这么晚了……”
“阿灵,我找到你说的红江水了。”
陆晨玄走进屋,反手带上门,声音压得低沉却难掩急切,“赵国境内有一条红水江,江水是暗红色的,和你梦中所见一模一样。那里或许藏着你丢失的记忆,你愿意跟我一起去看看吗?”
阿灵握着门框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泛白。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既有着对未知的恐惧,又有着对真相的渴望。
她自小在江临城长大,慈幼院的院长妈妈、一起玩耍的小伙伴,都是她熟悉的温暖,可那些不断闪现的梦境、耳边隐约的呼喊,又让她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去了那里,就能知道我是谁吗?”
她抬起头,眼中蓄着泪水,声音带着哭腔。
“能。”
陆晨玄点头,目光坚如磐石,“我会一直陪着你,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出事。”
阿灵咬了咬嘴唇,沉默良久,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带着一丝释然:
“我去。”
次日清晨,陆晨玄便向穆宗海禀明来意,称阿灵是远房亲戚的孤女,自己此次随穆少青前往边境,想将她一并带走照料。
穆宗海念及陆晨玄的救命之恩,又看阿灵乖巧懂事,当即应允,还特意安排了两名细心的女兵随行,让她跟在穆夫人的马车中,饮食起居都有照应。
三日后,穆少青率领三万大军启程。
旌旗猎猎如翻涌的云浪,鼓声震天动地,将士们身着玄铁铠甲,手持刀枪剑戟,队列整齐如长龙,沿着官道向北进发。
陆晨玄骑着踏雪无痕,紧随在穆少青身侧,这匹灵驹果然名不虚传,四蹄翻飞间不见丝毫颠簸,即便在崎岖路段也如履平地。
他时不时转头望向队伍中间的马车,阿灵正掀着车帘一角,好奇地打量着沿途的风光,眼中满是新奇,只是眉宇间仍藏着一丝不安。
大军一路前行,越靠近边境,周遭的景象便越发荒凉。
原本肥沃的农田变得贫瘠,村落稀疏,偶尔能看到废弃的房屋,断壁残垣间长满了野草,透着一股萧瑟之气。
陆晨玄察觉到,这个梦境世界的 “破绽” 越来越多了。
前一日路过的山坳,明明只有几丛低矮的灌木,今日返程取水时,却凭空冒出一片半人高的荆棘。
路边茶摊的老板,昨日说自己做了三十年生意,今日却改口说才开张半年,神色间毫无破绽,仿佛从未说过前一套说辞。
更让少年心惊的是,行至一处名为黑石谷的地方时,他分明记得昨日路过时,谷中只有几棵枯槁的老松,光秃秃的枝干直指天空。
可今日再次经过,谷中竟郁郁葱葱长满了青松,枝叶繁茂,甚至能听到鸟鸣虫叫。
这般违背常理的生长速度,让他愈发确定:
这个世界是青灵潜意识的投影,随着她记忆的复苏,世界也在不断重构、拓展。
“必须尽快抵达红水江,否则待梦境彻底稳固,恐怕再也找不到突破口了。”
陆晨玄心中暗忖,催了催踏雪无痕,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十余日后,大军终于抵达红水江赤壁口。
远远望去,暗红色的江水如奔腾的血龙,咆哮着冲向远方,巨浪拍打着两岸赤色的崖壁,溅起漫天水花,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赤壁口的崖壁陡峭如削,通体呈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染过一般,与江水相映,构成一幅惊心动魄的血色画卷。
穆少青下令大军在江边扎营,将士们各司其职,搭建帐篷、挖掘壕沟、巡逻警戒,忙得有条不紊。
陆晨玄安顿好踏雪无痕,便带着阿灵来到江边。
刚一靠近江岸,阿灵便浑身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盯着眼前暗红色的江水,瞳孔骤然收缩,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巍峨的山门、赤江岸边闪烁着金光的防御大阵、一些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
这些画面太过清晰,太过真实,如同利刃般切割着她的意识,让她头痛欲裂,忍不住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痛苦地哭喊起来:
“好痛…… 好多画面……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青灵,别怕!”
陆晨玄连忙上前扶住她,将她揽在怀中,声音急温和,“这些都是你的记忆,是真实的你!”
“梦境?”
阿灵抬起头,泪水模糊了双眼,脸上满是痛苦与迷茫,“那穆将军、王管家、院长妈妈…… 他们都是假的吗?我在这里的日子,那些开心和难过,也都是假的吗?”
“他们都是你潜意识的投影,是你对现实世界的认知所化。”
陆晨玄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耐心解释道,“你看这红水江,它对应的是现实中的赤江,你......”
没有给陆晨玄持续输出的机会,江面突然掀起滔天巨浪,一艘巨大的赵国战船冲破波涛,如同一座移动的堡垒,朝着岸边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