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美术展汇集了数百幅题材纷呈的优秀作品，来的人不少。
得知凌霄过来，总有好事者想接近一二，但都被他无比冷峻的眼神给劝退了。
虽说电动轮椅很方便，可人来人往，时琰还是不知不觉中把手放在了凌霄轮椅的把手上。
那是个下意识的保护动作。
感觉到时琰的动作，凌霄心里突然一阵沉闷，他声音有点冷，说：“时琰，放手。”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时琰听见。
随后凌霄加快速度，脱离时琰的掌控，去了展厅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时琰看着他的背影，先是莫名其妙，反应过来后又有点心酸，她紧紧捏着手包，跟着凌霄走过去。
其实从进展厅，时琰就心不在焉。
那些作品根本不足以让她产生共鸣，她脑海里满是招缇寺大殿里大片的壁画。
如果让别人看，那片壁画中的女人不管在干什么，都是一副表情，说是索然无味都不为过，但只有时琰自己知道，凌霄笔下的自己，才是真实的自己。
那个身在高处，落寞寂寥的华盈上神。
曾经的凌霄给华盈上神找了很多麻烦，有些甚至让她费了很大功夫才得以恢复，但那个人，却也是最懂她的。
刚才那句“放手”，是凌霄的自尊，也是凌霄的付出，时琰觉得难过。
凌霄坐在轮椅上，一个人望着窗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时琰靠在栏杆上，沉默片刻后，颇为认真地问：“你为什么戴眼镜？”
凌霄早已调整好心态，他轻笑一声，低头看看自己的腿，才转过头看着时琰的侧脸，不着四六地着说：“因为好看。”
时琰没接话，而是看着展厅里的人群，淡淡地问：“为了看上去更像个人？”
那眼神和一万多年前一模一样，充满了悲悯。
凌霄没有回答，一万年来，他本可以随心所欲，但最终还是坐在轮椅上，戴着只有凡人才需要的眼镜，将自己伪装在人间，守在昆仑山口。
只为时琰。
三界之中，除了凌霄，没有人愿意并且有能力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但时琰是治愈之神，她不能接受自己爱的人受伤。
不远处的楚雨芝和冰易有说有笑，不时还会往这边看一眼，时琰在对上楚女士的目光时挥了挥手。
她看一眼凌霄，想了一会儿，说：“如果我——”就在这时，她手机响了，是dL的华一明。
时琰走到一边接起了电话：“华总……嗯，可以，你定。”
凌霄仍旧望着窗外出神，重生后的时琰做了二十多年的凡人，偶尔跳脱的性子，让那个曾经清冷的华盈上神有了色彩。
一万年前，时琰躺在他怀里时，把所有感情融在最后的那个眼神中，那眼神中有悔，有爱，有不甘，有求而不得。
从此以后，昆仑有月，但世间已无她。
一万年后，时琰把曾经没有机会表达的爱，糅杂在与他的抵死缠绵里，可尽管如此，凌霄却还是从她刚才的眼神里看到了遗憾。
他知道是因为什么，也知道她想干什么。
现在的时琰可以不在乎神界，但他的一双脚和一万年的付出，对她来说还是太沉重了。
打完电话，时琰走到凌霄身边，语气如常，说：“回去吧，我去叫我妈和冰易。”说着就要往人群中走去。
“时琰，你刚才想说什么？”凌霄在她背后问道。
一万多年来，这个男人对她的爱深入骨髓，如痴如狂，又怎么会让她再受治愈时的反噬之苦？
时琰没回头，好像叹了口气，说：“算了，说了你也不会答应。”
***
天边烧着红色的晚霞，就像一万多年前的那片若木林。
从展厅回到家，时琰一直不太高兴，问她她又不说，但楚雨芝知道，肯定是因为凌霄。
时正南穿着围裙，罕见地出现在厨房，正在跟一只澳龙“斗法”。
听到她们回来，时正南依旧站在水池边，头也不回地问：“哟，回来啦？今天的展怎么样？陈院长跟我打电话说遇见你们了。”
半天没得到回应，时正南才从厨房出来，见女儿径直上了楼，楚雨芝也不换衣服，穿着礼服坐在沙发上，一副凛若冰霜的样子。
时正南带着手套，准备亲自下厨，可没想到媳妇闺女一起出门看个展，还看出冷战了。
“这……你俩怎么了？”
楚雨芝一拍沙发，说：“我俩没什么，是小琰，她跟‘朋友’闹别扭呢！”说完就跟着时琰上了楼，“小琰，你跟凌先生到底是什么——”
时琰脱掉礼服，随后拿了一件宽松款睡衣套上，不知道是不是生气，直接放了大招：“就是睡过。”
“什么？”楚雨芝差点跳了起来，“你们……你们……琰琰，他那个样子……你们已经……嗯？”随后她试探地问：“他……行吗？”
“妈！他只是没有脚，又不是那方面有问题！”
楚雨芝一回头，刚好看见走到门口的时正南，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她们母女要讨论一些隐私问题。
“不是琰琰，我是想说，他那个样子，你们在一起生活会不会不方便，你照顾他会不会太累，会不会委屈！毕竟是一辈子的事！还有，你们今天是不是吵架了？”
刚才话赶话，时琰一时口快，此时再想想，满脑子都是凌霄天赋异禀的身体，一张小脸通红，“哎呀妈！你去帮我爸做饭吧！”
***
凌霄坐在车里，看着时琰进了门，闭上了眼睛，问：“秦允那边如何了？”
“尊主，已经确定了。”
冰易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觉得他心情很差。她不知道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一个个看上去都不太高兴。
凌霄没有下车的意思，他半眯着眼，幽幽地说：“走吧，去昆仑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