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的尽头,风终于收了爪子,阳光软下来,像蒋一勺新蒸的馒头,暖得人直犯困。
任如意却不敢困,她眯眼望着远处——那里有条河,河面还冻着,冰下却已有水声,咕咚咕咚,像谁在敲门:桃花快来了,桃花快来了。
钱昭能自己骑马了,腰里那串干辣椒随着马蹄晃,红得晃眼。
他时不时摸摸它,像在确认自己真的活着。
玄狐逗他:“别摸了,再摸掉色。”
钱昭笑,露出久违的牙:“掉色也值,七年没腰饰。”
风怀瑾还是老样子,抱着酒壶小口抿,一口下去,眼睛眯成一条缝:“再往前五十里,就是‘桃花渡’,渡口有棵老桃树,年年三月开花,一开,整条沟都是香的。”
任如意咽口水:“能结桃吗?”
“能,个头小,咬一口,酸到眉梢。”
“酸也成,总比啃雪强。”
桃花渡未至,消息先至——
探子来报:邓恢调了三千精骑,驻在渡口北岸,旗号鲜明,写着“擒铃”,铃是银铃,擒的是任如意。
玄狐挑眉:“哟,给你取外号了,还押韵。”
任如意翻白眼:“擒铃?我还擒贼呢!”
夜幕降临,四人围火。
火光映着脸,像给每个人涂了层胭脂。
钱昭先开口:“三千精骑,硬碰硬,我们碰不起。”
风怀瑾捋胡子:“碰不起,就煮他们——桃花渡水浅,冰层薄,炸开,让他们洗个冷水澡。”
任如意眼睛一亮:“炸冰?我会!辣椒面加火油,一烧一个洞!”
玄狐举手:“我贡献巴豆粉,让他们边跑边拉,提速。”
说干就干。
当夜,四人带小队潜至桃花渡。
冰层果然薄,一踩一个白印子。
任如意趴在冰上,拿匕首画圈,画好一圈,往里倒火油,撒辣椒面,再插火折子。
“噗”地一声,火苗窜起,冰层“咔嚓”裂,水“咕咚”冒,像地底有人在喝汤。
一连炸了十几个洞,冰面成蜂窝。
玄狐在岸边撒巴豆粉,粉白雪一盖,看不出痕迹。
风怀瑾拄拐,笑眯眯:“明儿一早,他们一踩,‘咕咚’掉水里,再一喝,‘咕咚’跑厕所,双咕咚,爽!”
次日清晨,桃花渡雾气大,像谁打翻了米汤。
三千精骑列阵,马鼻子喷白气,像一排小烟囱。
邓恢立于阵前,黑斗篷被风撩起,露出里头银线绣的雀纹,冷冽又嚣张。
他抬手,指向前方:“擒铃——”
“擒”字刚出口,前排骑兵“咕咚”掉水里,一个接一个,像下饺子。
冰层炸裂,水柱蹿起,马惊,人嚎,阵型瞬间乱成麻花。
邓恢皱眉,还未反应,后方又传来“咕咚”声——
这回是人跑厕所,巴豆粉起效,士兵捂着肚子找树,找石头,找雪窝子。
任如意带人藏在雾里,见时机成熟,一声口哨,小队杀出。
她不恋战,专砍旗,照月剑一闪,“咔嚓”帅旗断,黑旗落水,被水一浸,软得像面条。
邓恢回头,只见一匹白马从雾里跃出,马上姑娘剑穗银铃“叮叮”响,像嘲笑。
他抬杖欲追,脚下冰层“咔嚓”又裂,水溅湿裤腿,冷得他一哆嗦。
任如意回头冲他喊:“帅旗我带走,锅你留着补!”
声音被风撕碎,却字字清晰,像辣椒面撒进眼里,辣得生疼。
小队疾退,雾大,追兵不敢深追,怕再掉冰窟窿。
邓恢立于岸边,裤腿滴水,脸色比冰还冷。
他抬手,抹了把脸,忽地笑了:“银铃,你果然带劲。”
跑出二十里,众人才停下喘气。
任如意掏出那面湿哒哒的帅旗,随手一抖,水珠子四溅。
她拿剑尖在旗上划了个大叉,又画只小雀,旁边刻字——
“锅漏了,补好再找我。”
众人围着看,笑得直不起腰。
钱昭把干辣椒举高:“庆祝第三锅翻成功,吃辣!”
大家一人一口辣椒,辣得直跳脚,却笑得比阳光还亮。
夜里,宿营。
火堆旁,任如意把半湿的帅旗摊在火上烤,火一舔,旗角卷起,像黑鸟振翅。
她对着银铃说话:“又赢一局,你看见没?他裤子湿了,哈哈!”
铃不响,只回她一记清脆,像有人在笑。
远处,桃花渡方向,传来隐约号角,像不甘的狼嚎。
任如意把烤干的旗角系在银铃上,红线缠黑布,像火里长出的芽。
“走,去桃花渡,看桃树开花,也看他邓恢——
锅底朝天,葱花撒遍!”
北风卷雪,银铃轻响,像在说:走吧,走吧,去掀更大的锅,去晒更暖的阳。
雪地上,马蹄印一串又一串,延伸向远方,像一条活过来的路。
路尽头,桃花未开,但锅底已红,葱花已绿,辣汤已翻滚——
只等一人,蹲下身,吹一口热气,说一句:
“蹲着吃,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