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室外的凉亭里。
裹着军大衣的陆时坐在冰冷刺骨的石凳上瑟瑟发抖,冷风一吹,他仰头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擤了下鼻涕,然后看向只穿了一件黑色风衣的沈惊初,问道:“哥,现在室外零下二十几度,你真的不冷吗?”
他觉得自己快要冻成冰雕了。
沈惊初面色如常,“我还好。”
陆时抱着胳膊,说话时嘴里不住地往外冒白雾,“哥,你怕不是要升仙了。”
看着陆时身体都快抖成筛子了,他略微嫌弃地皱了下眉,“确实不该让你整日待在屋子里学习。”
陆时大喜过望:“哥,你终于想通啦!”
“身体这么虚,应该送你去部队锻炼锻炼的。”
陆时:“......哥,我好像没得罪你吧!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沈惊初:“你以为沈氏集团的总裁就这么好当?本来你智商就不够用,身体再不好,沈氏集团还不得砸你手里了。”
陆时低头,小声嘟囔,“知道要砸我手里,你还硬要往我手里塞。”
沈惊初耐着性子,“陆时,你既然生在沈家,享受了别人无法享受的荣华富贵,自然就要肩负起比普通人重千百倍的责任,以前我还能帮你,但以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了。”
听到他这般言语,陆时的眼睛瞬间瞪得圆圆的,快哭了的表情,“哥,你什么意思,你难不成是在跟我...交待后事?”
沈惊初拧了下眉,弯唇笑了下:“我过几天可能要出趟远门,你不用担心,我走后会让专业的经理人继续教你学习管理和经营,如果实在搞不定,你也可以去找你三叔,虽然他大概率没空理你...毕竟家里还有个玻璃心的孕妇需要他照顾。”
出趟远门?多么耳熟的台词。
这不是电视剧里用来哄骗死了亲人的小孩的常用话术。
陆时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哥,你别走,你别走行不行?你走了我怎么办?我还是个孩子,我承担不起沈家这么重的担子的...呜呜呜~~~
哥,你真的不能死啊~沈家和我,都不能没你啊~呜呜呜~~”
沈惊初:“......”
跪在地上的陆时,趴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一想到他哥会死,他就难过得泪如雨下,鼻涕眼泪大把大把地往下流,怎么止都止不住。
沈惊初一脸嫌弃地将他推开,“哭也没用。”
沈惊初黑着脸脱下被他蹭得满是泪水和鼻涕的风衣外套,想也没想就往他头上扣了上去。
“你今天就算哭死,这沈氏集团,你也非接手不可。”
陆时跪坐在地上,头顶的黑色风衣遮住了他半个身子,风衣之下陆时紧咬着后槽牙,虽然没再哭出声,但抽泣和哽咽一直没停过。
因为他知道,他哥这一次是认真的。
陆时止住伤心的泪水,扯下头顶的风衣,心灰意冷得像个即将战死沙场的将军。
看着他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沈惊初叹了口气,哄道:“其实我觉得你挺有当霸总的潜质,商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感觉,听起来就很热血沸腾,你难道不想尝试下?”
陆时重新坐回石凳上,斜腻他一眼:“少唬我,一手遮天、杀伐果决的霸道总裁只存在言情小说里,现实里的cEo只是个高级打工仔而已。
没有狗血的总裁强制爱,没有甜甜的办公室恋情,只有一堆看不完的文件和开不完的会,以及相不完的亲。”
“......”沈惊初扯了下嘴角:“只要你能力强干得好,强制爱会有的,办公室恋情也会有的,又或者...先婚后爱也不错?”
陆时:“......”
陆时冷哼一声,“休想pUA我,我绝不可能为了巩固家族势力,献祭自己的婚姻,这是我的底线。”
沈惊初笑出声:“以你的智商能听懂pUA吗?”
陆时:“......”
沈惊初看着眼前这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弟弟,不由得担忧,“商场不比学校,日后与人相处多留个心眼儿,别傻乎乎地被人利用了。”
陆时不屑地勾唇,“哥,你也太小看我了,只要我表现得足够没用,就不可能有人能利用上我。”
他卷不过别人还摆不烂自己嘛!
沈惊初淡眸:“你听过一个词语,叫做‘废物回收再利用’吗?”
陆时:“......”
良久之后,陆时才一脸严肃认真地问他:“哥,你还会回来的,对吧?”
沉默几秒后,沈惊初漫不经心地看向远处,“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陆时握紧拳头,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哥,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回来。
你要是回不来,小嫂子就跟别人跑了。”
听到这句话,沈惊初一记眼刀扫过去,“我看你确实是要送去部队好好锻炼锻炼了?”
被眼神警告的陆时,吓得立马弹射起身,“那啥,我约了课,得去上老师...哦不是不是,我赶着去上老师,是为了要学习...诶不对不对...”
看他越解释越乱,沈惊初也懒得理他:“不管你要上谁,赶紧滚。”
陆时:“......”
等陆时走了之后,贺文煜才从门后出来,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袋递给他,“主子,您吩咐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
沈惊初没接:“这个就先放你那儿吧!”
贺文煜愣了下,然后将手收了回来,面色沉重地开口,“主子,一定要这么做吗?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自从夫人怀孕之后,他就开始筹划着锻炼陆时,不顾病情恶化也要没日没夜地处理集团事务,就是为了替陆时日后接管沈氏集团铺路。
他把国外的一些资源和人脉留给了白沐烊,提前备好了给商睿和薄艾萱的结婚礼物,如今更是将自己名下的所有产业全部转到了林一然名下。
他顾及到了所有人,唯独没给自己留后路。
沈惊初眉眼微动,嘴角浅浅上扬,“陆时这人虽然看起来没什么脑子,实际上也不怎么聪明。
你和罗奈日后辅佐起来恐怕会很辛苦,所以我打算提前给你们俩长工资,预付你们未来十年的工资。”
贺文煜倏地瞪大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主子您在说什么?”
沈惊初依旧面色坦然,“十年的时间,即便是陆时那个榆木脑袋,应该也开窍了才是。
到那时,你和罗奈有什么其他想做的事,都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就算是陆时跪在地上抱着你们大腿不让走,也不必理会,拍拍屁股走人便是。”
他起身走到在原地怔愣的贺文煜身侧,笑着压了压他的肩膀,“这些年的出生入死,辛苦了。”
听到这句话,他明显僵住了,隐忍许久的眼泪随即夺眶而下。
他很想回一句,‘这辈子能有幸跟在主子身边,死也无憾。’
可喉咙像是卡了刀片,噎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此刻,一直躲在门后偷听的罗奈死死咬住自己的拳头,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