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长老的话,让原本喧闹的大厅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辰脚边那堆不起眼的黑色粉末上。
清理考核产生的废料,本是理所应当的规矩。但由一位阁中长老,当着所有人的面,对一位新晋的、并且展现出惊天才能的客卿长老提出来,这味道就变了。
这不像是提醒,更像是一种警告,或者说,是一种暗示。
包三金脑子转得飞快,他立刻就明白了铁长老的言外之意。
神兵阁是中立组织,讲究规矩和证据。刚才仓库执事来报,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又没有直接的证据。铁长老这是在提醒辰,有人可能在材料上动了手脚,而这些被辰“敲”出来的废料,或许就是关键。
辰弯下腰,没有用手去碰,只是用一张废弃的符纸,小心地将那些黑色粉末扫到一起,包了起来,收入怀中。
他的动作很自然,似乎只是在遵守规矩,清理垃圾。
铁长老见状,眼中露出一丝赞许。这个年轻人,不仅有惊世骇俗的锻造天赋,更有与这份天赋相匹配的冷静和心智。
“哈哈,好,辰长老果然是爽快人。”铁长老打了个哈哈,将这篇揭过,“来,老夫带你去办理客卿令牌,顺便为你安排一间专属的锻造室。”
他热情地揽住辰的肩膀,态度亲热得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这番姿态,也是做给某些人看的。神兵阁,保定这个年轻人了。
在无数道羡慕、嫉妒、敬畏的目光中,辰跟着铁长老,走上了环形大厅的二楼。
包三金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腰杆挺得笔直,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他冲着人群里几个刚才嘲笑过辰的家伙,得意地扬了扬眉,那表情似乎在说:“看到了吗?这是我兄弟!”
神兵阁的客卿令牌,由百年玄铁打造,入手冰凉,正面是神兵阁的锤子与火焰徽章,背面则用古老的玄纹篆刻着一个“辰”字。
“持此令牌,辰长老以后便可自由出入神兵阁任何区域,并且每月都有一百块下品灵石的供奉,以及免费调用价值一千灵石以内材料的权限。”铁长老将令牌交到辰手中,语气郑重。
这待遇,已经堪比一个二流宗门的内门长老了。
包三金在旁边听得口水直流,一个月一百块下品灵石,他得倒卖多少小道消息才能赚到。
“多谢。”辰接过令牌,道了声谢。他的情绪没有太多波动,这些身外之物,远不如刚才锻造时,那种掌控物质的感觉让他着迷。
铁长老又带着他来到一间位于二楼角落的锻造室。
这间锻造室比楼下大厅的公共锻炉要大得多,也精良得多。不仅锻炉本身是用蕴含火灵气的“赤炎石”砌成,连风箱上都刻画了聚风法阵,旁边还引来了一道山泉,用于淬火。墙壁的架子上,更是摆满了各种珍稀的矿石和材料。
“这里以后就是辰长老你的专属工坊了。”铁长老抚着长须,笑道,“你刚来,老夫也不给你安排什么硬性任务。不过,我神兵阁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新晋的长老,都会接手一个‘投名状’任务,也算是向阁里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
说着,他从墙角的一个箱子里,取出了一件破损的法器。
那是一面巴掌大小的护心镜,镜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灵光暗淡,显然是经历了一场大战,核心的阵法都已损毁。
“这是一件下品防御法器,‘玄水龟心镜’。它在一次战斗中被强行破开,核心的‘玄水阵’已经崩溃了。”铁长老将护心镜递给辰,“你的任务,就是修复它。材料都在这间工坊里,你可以随意取用。时限……三天。”
修复法器,远比打造一件新的法器要难。因为它不仅需要高超的锻造技巧,更需要对阵法有深刻的理解。
铁长老给出这个任务,既是考验,也是一次摸底。他想看看,这个年轻人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好。”辰接过了护心镜。
“那老夫就不打扰了。”铁长老交代完毕,便带着包三金离开了。临走前,他还特意叮嘱包三金:“你小子,这几天就别到处乱跑了,好好待在你辰兄身边。他要是有什么需要,你也好搭把手。”
包三金知道,这是铁长老不放心,变相地让他给辰当个护卫。他拍着胸脯保证:“铁长老放心,我包三金对天发誓,寸步不离辰兄左右!”
锻造室的石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辰没有立刻开始修复,他走到架子前,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材料。他的手指,一一拂过那些冰冷的矿石。
“赤铜矿,火属性传导率中等。”
“寒铁,质地坚硬,蕴含一丝冰霜之气。”
“秘银,亲和灵力,是刻画阵法的绝佳载体。”
一个个名字,一种种特性,自然而然地在他脑海中浮现。这并非记忆的恢复,而是一种本能,一种深植于灵魂的认知。就像鸟儿天生会飞,鱼儿天生会游。他,天生就懂得这些。
他拿起那面破碎的护心镜,闭上了眼睛。
精神力缓缓探入其中,镜子内部的结构,如同三维图纸般在他脑海中展开。那些断裂的阵法纹路,那些受损的材料结构,都清晰可见。
“玄水阵,以寒铁为基,秘银为纹,引动水行灵气形成护盾。结构简单,但对材料的纯度要求很高。”
辰很快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这面护心镜之所以会破碎,除了遭受的攻击威力巨大外,其本身的材料也存在着瑕疵。它的秘银纹路中,混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硫火石”粉末。
这种粉末,平时无碍,但在高强度的灵力冲击下,就会与玄水阵的寒气产生剧烈冲突,如同在冰块里点燃了一颗火星,从内部瓦解了整个防御体系。
“手法很隐蔽,是在炼制之初就埋下的隐患。”辰心中了然。
要修复它,就必须先将整个法器分解,提纯所有材料,再重新锻造,刻画阵法。
他有了思路,便开始动手。
第一步,分解。
辰将护心镜投入锻炉,没有使用烈火,而是用一种文火,缓缓地加热。同时,他的手指,在镜面上轻轻敲击,每一次敲击,都带着一种奇特的震动频率。
很快,在热量和震动的双重作用下,护心镜的各个部件开始分离。镜面,底座,以及内部比发丝还细的秘银阵纹,都被他完整地剥离了出来。
这一手精准的分解功夫,若是被铁长老看到,恐怕又要惊掉下巴。
第二步,提纯。
辰将分解出的材料,一一进行回炉。这一次,他没有再用锤子去敲。
他站在锻炉前,伸出右手,虚按在火焰之上。
丹田内的奇点,微微一动。一丝微不可察的吞噬之力,通过他的掌心,延伸到火焰之中。
那橘红色的火焰,瞬间发生了变化。它的颜色变得更加深邃,似乎成了流动的熔岩。炉中的寒铁、秘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并且,那些杂质,不是被“炼”出来,而是被那股奇异的力量,直接“吞噬”掉了。
这是辰想到的,一种新的运用奇点力量的方式。
既然无法完全掌控它的吞噬本能,那就引导它,去吞噬那些自己不需要的东西。
这个过程,对精神力的消耗极大。辰的额头,很快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
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一种创造的喜悦。
他将提纯后的材料,重新锻造。这一次,他要打造的,不再是原版那个有缺陷的“玄水龟心镜”。
他抛弃了原本的寒铁基座,选择了一种更为坚韧,也更难处理的“黑曜石”。他又在秘银中,加入了一丝从自己血液中逼出的、蕴含着创生之火气息的金色粉末。
他要刻画的,也不再是简单的玄水阵。
而是一个他脑海中,残存的阵法碎片——“归墟·藏”。
这个阵法,没有攻击性,也没有防御性。它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藏”。将一切能量波动,都藏匿于归墟般的沉寂之中。
时间在专注中流逝。
锻造室内,只剩下风箱的呼啸和火焰的噼啪声。
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外界的一切,甚至忘记了那个潜在的威胁。
然而,危险,正在悄然降临。
就在辰全神贯注于刻画最后一个阵法节点时,锻造室那厚重的石门外,一个鬼祟的身影,贴着墙壁,缓缓靠近。
是李寻。
他此刻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眼神中却燃烧着疯狂的怨毒。
他从刑堂出来了。靠着父亲的关系,他只受了些皮肉之苦。但那份屈辱,那份被一个凡人踩在脚下的耻辱,却像毒蛇一样,日夜啃噬着他的内心。
他不敢在明面上报复。陆长老的话,神兵阁的庇护,都像一座大山压着他。
但他不会就此罢休。
他买通了神兵阁一个负责处理废料的杂役,得知了辰进入了专属锻造室,并且接下了修复法器的任务。
一个完美的,一击致命的机会。
李寻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瓷瓶。他拔开瓶塞,一缕比黑夜还要深沉的黑烟,从瓶口溢出,无声无息,如同一条有生命的毒蛇,顺着石门的缝隙,钻了进去。
那黑烟,名为“断魂香”。
无色无味,却能直接作用于人的神魂。修士吸入,会神魂刺痛,灵力紊乱。而凡人吸入,则会瞬间陷入深度昏迷,七窍流血而死。
最歹毒的是,这种香,事后根本无法查验。死者就像是自己暴毙而亡,找不到任何中毒的迹象。
李寻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
他似乎已经看到,明天,神兵阁的人打开石门,发现辰七窍流血,惨死在锻造台前的景象。
一个炼器师,在工作时耗尽心神,力竭而亡,不是很正常吗?
谁会怀疑到他李寻的头上?
黑烟,缓缓地在锻造室内弥漫。
它悄无声息地,飘向了那个正背对着石门,全神贯注的身影。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那缕黑烟,即将触碰到辰的后脑时。
辰手中的刻刀,正好在黑曜石镜面上,落下了最后一笔。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从护心镜上传出。
那面原本漆黑如墨的镜子,表面似乎有水波流转,所有的光线,所有的声音,甚至连空气中的热量,在靠近它的瞬间,都被吸了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归墟·藏”阵,成!
也就在这一瞬间,那即将触碰到辰的“断魂香”,似乎遇到了天敌。
它就像是被一个无形的黑洞捕获,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间的尖啸,猛地被扯向那面护心镜,瞬间就被吞噬得一干二净,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辰猛地回过神来。
他转过身,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扇紧闭的石门。
门外,李寻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听到了那声源自神魂层面的尖啸。那是“断魂香”的香灵被彻底湮灭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怎么会?!
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猛地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