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吓得魂飞魄散,他想逃,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根本不听使唤。那股寒气,似乎能冻结人的神魂。
咔嚓——
石门,从内被拉开了。
辰站在门口,手中把玩着那面漆黑的护心镜,镜面光滑,倒映不出他此刻的表情。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李寻,一言不发。
没有质问,没有愤怒。
但李寻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来自九幽的凶兽盯上了,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他张了张嘴,想要求饶,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辰……辰兄,怎么了?”
一个声音打破了这死寂。
包三金提着一个食盒,从走廊的另一头跑了过来。他看辰一天没出门,特意去买了些酒菜。
当他看到门口脸色惨白、抖如筛糠的李寻,以及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辰时,他立刻意识到出事了。
“李……李寻?你在这里干什么?”包三金把食盒往地上一放,挡在了辰和李寻中间,警惕地盯着李寻。
李寻被包三金的声音一惊,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指着辰,声音尖利地叫了起来:“他……他要杀我!他想杀我!”
他这是恶人先告状。
辰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就在这时,几道强横的气息从楼下急速掠来。
“何人在此喧哗!”
铁长老的身影第一个出现,他身后还跟着几名神兵阁的执法弟子。他们显然是被这里的动静惊动了。
当铁长老看到门口对峙的三人,以及李寻那副见了鬼的表情时,他那张老脸瞬间沉了下来。
“李寻?你为何会在这里?”铁长老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铁长老!救我!这个辰,他疯了!他要杀我!”李寻连滚带爬地躲到铁长老身后,指着辰,声泪俱下地控诉,“我……我只是听说他成了客卿长老,特地前来道贺,谁知他二话不说就要对我下杀手!”
这番颠倒黑白的说辞,让包三金气得脸都绿了。
“你放屁!我亲眼看到你鬼鬼祟祟地贴在辰兄的门上,不知道在干什么勾当!道贺?有你这么道贺的吗?”
“你血口喷人!你和他是一伙的,当然帮他说话!”李寻色厉内荏地反驳。
铁长老没有理会两人的争吵,他那双阅尽世情的眼睛,只是盯着辰。
“辰长老,他说的是真的吗?”
辰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护心镜,递了过去。
铁长老疑惑地接过。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镜面的瞬间,他的脸色,变了。
那面镜子,冰冷刺骨,一股几乎要将他神识都冻结的寒意,顺着他的指尖,直冲天灵盖。他堂堂一个金丹后期的炼器宗师,竟差点握不住这面小小的镜子。
“这……这是……”铁长老震惊地看着镜子。
他能感觉到,镜子内部,蕴含着一股极其精纯,又极其霸道的寒气。这股寒气,与他交给辰的那面“玄水龟心镜”的属性截然不同。
这不是法术的寒,这是湮灭一切生机的,死寂的寒。
他再仔细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他在那漆黑的镜面上,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黑色残留物。
铁长老将那一丝残留物捻在指尖,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轰!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股狂暴的杀气,从他身上冲天而起。整个二楼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好几度。
“断——魂——香!”
铁长老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他猛地转头,那双喷火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身后的李寻。
“好!好一个青云宗!好一个李寻!竟敢在我神兵阁的地盘上,用此等歹毒之物,谋害我阁的客卿长老!你们是当我神兵阁无人了吗?!”
铁长老的怒吼,如同惊雷,在整个神兵阁内炸响。
断魂香!
听到这三个字,周围的执法弟子,无不色变。
这可是修仙界明令禁止的禁物!因为它太过阴毒,直接攻击神魂,且事后无迹可寻,一旦流传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李寻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比死人还要惨白。
他怎么也想不通,断魂香无色无味,无迹可寻,是怎么被发现的?
他不知道,他引以为傲的毒物,在辰那面融合了“归墟·藏”阵法的护心镜面前,根本无所遁形。那镜子,几乎能吞噬和藏匿一切能量,但断魂香的“香灵”在被湮灭前,其最本源的一丝神魂毒素,还是残留在了镜面上。
而铁长老,早年游历时,曾亲眼见过一位好友惨死在断魂香之下,对这种气息,他刻骨铭心!
“不……不是我!我没有!铁长老,你可有证据?!”李寻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证据?”铁长老怒极反笑,他指着李寻的鼻子,“你以为老夫是傻子吗?你父亲是青云宗内门执事,主管丹药房,除了你,谁还能轻易搞到这种禁物?你昨天刚在升仙大会上与辰长老结怨,今天就‘恰好’出现在他的工坊门口‘道贺’?天下有这么巧的事吗?”
他转向身后的执法弟子,声音冰冷如铁。
“给我拿下!封锁现场!另外,立刻派人,持我的长老令,去青云宗驻地!告诉他们,就说我铁镇说的,今天他们要是不给我神兵阁一个交代,我神兵阁,就与他青云宗,不死不休!”
“是!”
几名执法弟子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将瘫软如泥的李寻死死按住。
事情,闹大了。
谋害神兵阁客卿长老,这已经不是私人恩怨,而是对神兵阁这个庞大组织的公然挑衅。
……
半个时辰后。
神兵阁三楼,一间古朴的会客厅内。
气氛,凝重得快要滴出水来。
铁长老坐在主位上,脸色依旧阴沉。
辰坐在他的左手边,安静地喝着茶,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而在他们的对面,坐着一位身穿青云宗长老服饰的白面中年人。他正是青云宗在云梯城的负责人,金丹后期的王长老。
此刻,这位王长老的脸色,比铁长老还要难看。
李寻像条死狗一样,被丢在会客厅的中央,旁边,还放着那个装过断魂香的黑色瓷瓶。
“铁兄,此事……此事是我青云宗管教不严,出了此等孽障!我代表青云宗,向神兵阁,向辰长老,致以最深的歉意!”王长老站起身,对着铁长老和辰,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的心里,把李寻和他那个当执事的爹,骂了不下八百遍。
蠢货!彻头彻尾的蠢货!
报复人,他不反对。修仙界本就弱肉强食。但你用这么蠢,这么容易留下把柄的方式,还把神兵阁给惹毛了,这不是蠢是什么?
神兵阁是什么地方?一个遍布大陆的炼器师组织,他们的客户,上至圣地皇朝,下至散修走卒。他们的影响力,甚至比一些一流宗门还要大。与他们交恶,对青云宗百害而无一利。
铁长老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他不说话,王长老就只能尴尬地站着。
辰也依旧在喝茶,甚至还拿起一块包三金买来的桂花糕,小口地吃着。
这诡异的沉默,让王长老额头的冷汗都下来了。
他知道,今天这事,不让对方满意,是绝对过不去的。
他咬了咬牙,转头看向地上的李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孽障!你可知罪?!”
李寻浑身一颤,抬起头,眼中满是哀求:“王长老,我……我是一时糊涂啊!饶了我这一次吧!”
“糊涂?”王长老怒喝道,“谋害神兵阁客卿长老,动用修仙界禁物,这也是糊涂二字可以解释的?你将我青云宗的脸,都丢尽了!”
他不再犹豫,猛地并指如剑,一道青色的灵力光芒,闪电般射出,直接点在了李寻的丹田之上。
“啊——!”
李寻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整个人弓成了虾米,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苦修多年的真气,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丹田宣泄而出,消散在空气中。
他的丹田,被废了!
“从今日起,你李寻,不再是我青云宗弟子!你的所作所为,皆与我青云宗无关!”王长老的声音,冰冷无情。
废去修为,逐出宗门。
这对于一个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仙门弟子来说,是比死还要难受的惩罚。
做完这一切,王长老再次转向铁长老,姿态放得更低了:“铁兄,如此处置,你可还满意?”
铁长老这才缓缓放下茶杯,瞥了一眼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李寻,淡淡道:“人,你们可以带走。但是,我神兵阁的规矩,不能破。”
王长老心中一凛,知道正题来了。
“这是自然。”他连忙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个沉甸甸的箱子,放在桌上,“这里,是三千块中品灵石,以及十斤‘星辰铁’,作为给我神兵阁的赔礼。”
他又取出一个储物袋,递向辰。
“另外,这里面,是一千块中品灵石,以及一瓶‘洗髓丹’,是专门赔偿给辰长老的。希望辰长老,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一个废人计较。”
一出手,就是如此重礼。可见青云宗为了平息此事的决心。
辰看了一眼那个储物袋,没有去接。
他只是抬起头,目光越过王长老,看向他身后那扇雕花的窗户。
“我听说,云梯城外,西山矿场,最近不太平,时常有妖兽出没,伤了不少矿工。”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王长老一愣,不明白辰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西山矿场,是青云宗在云梯城的一处重要产业,出产一种名为“青钢岩”的矿石。
辰继续说道:“不如,就让他去那里,做个矿工吧。什么时候,挖够了十万斤青钢岩,什么时候,他就可以离开。”
此言一出,王长老的脸色,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挖十万斤青钢岩?
对于一个修士来说,这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丹田被废,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来说,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西山矿场环境恶劣,妖兽横行,一个凡人,别说挖矿了,能不能活过三天都是问题。
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要狠!
杀人,不过头点地。
而辰的这个提议,是要让他,在无尽的苦役和绝望中,慢慢烂死在矿坑里。
诛心!
王长老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平静的年轻人,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股寒意。
铁长老的眼中,也闪过一丝讶色,但随即,嘴角就勾起了一抹不易察察的笑意。
够狠,够绝!他喜欢!
“好!就依辰长老所言!”王长老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答应了下来。
用一个废物的命,换来神兵阁的谅解,以及一位潜力无限的炼器天才的好感,这笔买卖,血赚。
事情,就此尘埃落定。
青云宗的人,拖着像死狗一样的李寻,灰溜溜地离开了。
会客厅内,只剩下辰、铁长老和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的包三金。
铁长老看着桌上那两箱丰厚的赔礼,抚着长须,哈哈大笑起来:“痛快!痛快啊!老夫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青云宗吃这么大的瘪了!辰长老,你这一手,真是漂亮!”
他将那个装着一千中品灵石和洗髓丹的储物袋,推到辰的面前。
“这是你应得的。”
辰这次没有拒绝,将储物袋收了起来。
他站起身,对着铁长老,微微躬身。
“多谢长老。”
这一声谢,不仅仅是为了这些赔礼,更是为了刚才铁长老那句“不死不休”的维护。
虽然辰有自己的底牌,但铁长老和神兵阁表现出的姿态,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名为“庇护”的东西。
铁长老摆了摆手,正色道:“你是我神兵阁的客卿长老,保护你,是分内之事。倒是你,让老夫又惊又喜啊。”
他拿起那面被辰修复好的护心镜,啧啧称奇:“‘归墟·藏’阵,老夫只在一些上古阵图的残篇中见过记载。此阵法号称能藏匿万物,神鬼难测。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见到实物。而且……”
他深深地看了辰一眼,“你竟能将它,刻画在一件小小的下品法器之上。这份对阵法和材料的理解,老夫,自愧不如。”
辰没有解释。他脑中的阵法碎片,远不止这一个。
“好了,经此一事,想必云梯城内,再没有不开眼的人,敢来招惹你了。”铁长老笑道,“你的工坊,我也会派两具战傀去守着。你,就安心在阁里,钻研你的炼器之道吧。”
他看着辰,眼中满是期待。
或许,这个神秘的年轻人,真的能让沉寂了数百年的神兵阁,再现辉煌。
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会客厅。
回到属于自己的锻造室,看着那两尊守在门口,散发着冰冷气息的青铜战傀,辰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终于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有了一个可以安心的落脚之地。
他走进工坊,看着那座赤红色的锻炉,以及架子上一排排冰冷的矿石。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一把沉重的锻锤。
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却让他感到了一丝温暖。
战斗,是最后的底牌。
而技术,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这条路,他选对了。
他拿起锻锤,走到了铁砧前。
铛!
清脆的锤音,再次在工坊内响起,悠远而绵长。
似乎在宣告着,一个新的开始。